江苏高邮文游台始建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976-984),现存建筑为清代重建。据说当年因城东北的山上林木葱茏,被道士李守坚相中建东岳行宫(文游台前身),借以规避嘈杂的市声安心修行。志在山林、志求清寂本为佛道两家所共求,应“逃名”才是,可文游台偏偏录得盛名。究其因,不外乎宋元丰年间这里来了几位文人,文人们在此接尘聚首、饮酒论文,成为佳话;遂引来后世无数凭吊者,使之成为追慕先贤、遐想风器的名迹。
这几位文人绝非等闲之辈,不妨先看看当地的记载:“苏轼过高邮,与寓贤王巩、郡人孙觉、秦观载酒论文于此。时郡守以群贤毕集,颜曰文游台。”(《高邮州志》)因高邮隶属扬州,故有必要再来看看《嘉庆重修扬州府志》的记载:“文游台在军城东二里,旧传苏轼、王巩、孙觉、秦观诸公及李公麟尝同游,论文饮酒,因以‘文游’名之。公麟画为图,刻之石。”前者是说广陵郡守知道此事后,特意题写了一块“文游”匾差人送来,文游台由此得名。李公麟应不在当时的酒桌上,而是事后得知作了画录。比照之下,“府志”“州志”中均提到苏、秦、孙、王四人,史证应属确凿。
这里对孙、王二人作一简略扫描:孙觉(字莘老,高邮人),当过湖州、庐州、苏州等七州的知州,著有《春秋经解》等。他是黄庭坚的岳父,王安石、苏轼的好友,对同乡子弟秦观有栽培之恩。正是他向苏轼推荐了秦观,这也是苏、秦交往的缘起;王巩(字定国,山东人),北宋诗人、画家,官至工部尚书,苏轼好友,著有《甲申杂记》《闻见近录》等。因他当过扬州通判,且对这片土地存有依恋之情,遂徙居高邮养老。
宋代诗人曾几写过一首《文游台》:“忆昔坡仙此地游,一时人物尽风流。香莼紫蟹供怀酌,彩笔银钩人唱酬。”“唱酬”乃文人雅好,吃菜喝酒自然是不变的程式。苏轼此来仅为朋友间走动走动,或只是散散心,顺便和当地友人喝个酒、叙个旧?我以为是又不全是,确切地说,苏轼是抱着一颗沉甸甸的师者之心而来。
这就要说到苏、秦二人的交往:熙宁十年(1077年),徐州新任太守苏轼在官衙接待了高邮来的文学青年秦观。那时的苏轼文名隆盛,官职又高,却不对无名之辈峨冠铁面地摆架子。至于秦观的心情,从他的诗中可见一斑:“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别子瞻》)颇有追星、崇拜的意味。苏轼很快看出秦观才华高妙,出于扶掖晚辈的一颗热心,赞其“有屈(原)、宋(玉)之才”。正是这样的知遇,使秦观至死铭记苏轼的风范。苏轼也把秦观列入门墙,成为“苏门四学士”之一。
苏轼本欲从六合赴任汝州,但临时听说秦观二试不中,情绪十分低落,虽写了诗寄去加以勉励,但想想仍不放心,决定好事做到底,由京口过江,沿大运河经扬州至高邮面见秦观。目的在于当面开导,顺便就应试文的写作对秦观略作点拨,同时邀上当地好友孙觉、王巩共同见面。
回想当年苏轼在高邮盘桓数日,对秦观不乏劝勉和指导,秦观如沐春风,信心倍增,终于在翌年的应试中高中进士。由于苏轼的举荐,他还先后担任太学博士、国史院编修等官职。
(《解放日报》6.13 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