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龙
中国农历的四季更迭以春为首,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中国岁时的流转以春最为艳丽,又所谓“万紫千红总是春”。如果要找一个代表春天的节日,很多中国人脑海第一个浮现的可能会是春节。
这里其实有些误会,春节以“春”为名却未必在春天。中国农历是阴阳合历,春节属于阴历那部分,而春天以立春为起点,立春却属于阳历那部分。也就是说,春节要是追到了立春前面,就妥妥地成了晚冬。而且,春节尚处于数九寒天,百姓家的门前虽然贴满了红幅,大自然却依然一片万物肃杀,春节的春意,终究还是淡了一些。
其实,中国有一个更适合代表春天的“艳丽”节日,那就是花朝节。
比起元宵、清明、端午、中秋,“花朝”二字实在有些生僻。花朝节一度盛行于大江南北,但最终在岁月流逝中湮没无闻;花朝节所供奉的花神曾庙宇广布、香火不断,如今却在大众认知中被遗忘了姓名。
“花朝”一词首次出现,是在晋人周处的《风土记》:“浙间风俗言春序正中,百花竞放,乃游赏之时,花朝月夕,世所常言。”春序正中即是二月十五,可见在浙江百姓眼中,此时正是赏花观月的好时节。
在南北朝时期的诗句中,“花朝”二字已不算罕见,如萧绎有“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江总有“诘晓三春暮,新雨百花朝”。从字义中不难看出,这些段落中的“花朝”意为“花开的清晨”,恰能与“月夕”“月夜”相映成趣。
赏花的雅趣,顺着南北朝一路向未来流淌,至唐代已蔚然成风。唐人爱花、赏花、鉴花,如晚唐罗虬甚至写了一篇《花九锡》,用重顶帷、金剪刀、甘泉等“九锡”,作为对花的礼赞——要知道,古代加“九锡”的权臣往往有称帝建国的野心,罗虬以“九锡”歌颂花却不觉僭越,唐人对花的宠溺由此可见一斑。
即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花朝在唐代依然未形成法定节日。明代彭大翼《山堂肆考》中曾提到“唐武则天花朝日游园,令宫女采百花和米捣碎蒸糕”,这一掌故很有些真伪莫辨。因为,直到贞元五年(789年),唐德宗李适因为二月没有节日而与大臣李泌商议,李泌回答:“二月十五日以后虽是花时,与寒食相值……二月一日,正是桃李开时,请以二月一日为中和节。”可见,“二月十五日以后是花时”在唐代只是约定俗成的观念,但二月的确没有像样的节日,所以李适君臣这才将二月初一定为中和节。不过,虽然没有节日的“加持”,唐人眼中的“二月十五日”终究是非同寻常的日子,徐凝《二月望日》中的“长短一年相似夜,中秋未必胜中春”一句,甚至将这一天凌驾于中秋之上,可见春花的魅力竟是盖过了秋月。
到了宋代,花朝终于“修”出了节日的“正果”。
到了宋代,吴自牧《梦粱录》:“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浙间风俗,以为春序正中。”可见,宋代——至少是宋代的浙江,花朝节明白无误是在二月十五。当时花朝节民俗活动也蔚为壮观,杭州百姓大多出行“玩赏奇花异木”,并形成了如王保生园、包家山桃花、天庆观老君诞会等“知名景点”,各处一派“观者纷集,竟日不绝”的热闹场面。
唐人的花朝只是达官贵人用于吟诗作赋的良辰美景,但宋代的花朝节则已经发展成君民同乐的世俗节日。花朝节的出现,背后不仅仅是文化的流变,更是农业技术的发展。
宋代花卉种植与买卖已是颇为常见的行当,不然也不会有李清照“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陆游“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种种“小心思”。
(《文汇报》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