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3月4日,紫禁城内毓庆宫,末代皇帝溥仪的书房,一位四十岁出头、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进来,向坐在宝座上的溥仪深鞠一躬。溥仪起身和他握手,这位外国人又鞠一躬,退出门外。接着,外国人再进来,溥仪向他回敬一躬。
这场特殊的仪式,被溥仪称之为“拜师之礼”。而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拥有“帝师”头衔的外国人,就是来自英国苏格兰的雷金纳德·弗莱明·约翰斯顿。他的中文名叫庄士敦,字志道,取自《论语》“士志于道”语意。
彼时已逊位多年的溥仪,为什么要拜一位洋帝师?溥仪的堂弟、英文伴读溥佳曾回忆:“溥仪要学习英文,首先是由李鸿章之子李经迈向我父亲载涛建议的。他认为,自从张勋复辟失败以后,形势对于清室日益不利,恐溥仪不能久居宫中,应当趁此苟安时期,让溥仪学习一些新的知识,日后一旦有变,或出国留学,或到海外作寓公,都是有益的。”
经李经迈推荐、民国大总统徐世昌与英国公使馆交涉后,庄士敦正式被清室聘用。他是英国牛津大学的文学硕士,1898年毕业后,考入英帝国殖民部,随后被派到香港。由于表现出色,1904年他被派往中国的威海卫(当时是英国租借地)担任政府要职。他与李经迈就是在威海卫义结金兰的。
在中国期间,庄士敦游历了大半个中国,瞻仰名山古刹,拜访高僧宿儒。他熟悉中国各地风土人情,对儒、墨、释、老及中国古诗都有研究,自称是地道的“中国通”。溥仪对庄士敦的第一印象是:中国话非常流利,比陈师傅(陈宝琛)的福建话和朱师傅(朱益藩)的江西话还好懂;像中国师傅一样,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读唐诗。
庄士敦对这位13岁的小皇帝很尊重,认为他正处于成长和求知之年,思想活跃,兴趣广泛。按照聘用合同,他要教溥仪英文、数学、博物、地理等知识,月薪六百块银圆,每月津贴一百块银圆。可贪玩的溥仪,跟他规规矩矩学了两三个月后,新鲜感消退,像对中国师傅那样,“念得腻烦了就瞎聊,甚至叫师傅放假”。
有一次,庄士敦进宫上课时,给溥仪拿了一盒糖果。漂亮的轻铁盒子,银色的包装纸,各种水果的香味,让溥仪大为高兴。庄士敦借此给溥仪讲那些水果味是如何用化学方法制造,那些整齐的形状怎么用机器制成……溥仪一点儿也听不懂,吃了两块糖就跑去跨院里玩蚂蚁。庄士敦守着糖果盒子,一直等到下课。
这位“苏格兰老夫子”的耐心,逐渐打动了溥仪。在他的教导下,溥仪开始对西方文明产生浓厚兴趣,剪辫子、穿西装、戴礼帽、骑自行车、打电话,还起了一个英文名字叫“亨利”。溥仪甚至成了他的“脑残粉”,“庄士敦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甚至连他衣服上的樟脑味也是香的。”
庄士敦的地位也因此不断提高。溥仪封赏他为毓庆宫行走,入宫可以坐两人抬的轿子,赏二品顶戴。他受封后连忙请人草拟谢恩折,恭恭敬敬递到“御前”。溥仪大婚后,又把庄士敦的官阶升到一品,赐头品顶戴。庄士敦大喜过望,制作一套清朝袍褂冠带,穿上后在西山樱桃沟别墅门前、溥仪写的“乐静山斋”四字匾额下,拍了照片,广赠亲友。
1924年5月,溥仪封庄士敦为颐和园、静明园和玉泉山的总管。可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冯玉祥就发动了北京政变,溥仪被赶出紫禁城,庄士敦的帝师使命也就此结束。返回威海卫继续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庄士敦回到了英国。
由于对中国念念不忘,庄士敦在英国写了一本回忆录——《紫禁城的黄昏》。1934年,书写完后,他再次来到中国,将书稿送给溥仪,并请溥仪作序。此书一出版,就在欧洲引起轰动,中文版、日文版相继问世,一时洛阳纸贵。庄士敦也赚得盆满钵满。
庄士敦用赚取的稿费,在苏格兰西部买了一座小岛,迁居至此,并在岛上挂起一面大清龙旗。他专门辟出一间“博物馆”,陈列溥仪赏给他的各种中国珍宝。每逢年节,他便穿戴清朝的官服,在家中招待宴请亲朋好友,直到1938年溘然而逝,享年64岁。
(《北京日报》2.20 张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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