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家毛时安一直身处上海文化评论的前沿,和新时期文学大潮同步,见证了五十年来所有的文化拐点。他说:“年轻时,心很大,总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后来才知道,心其实不比拳头大多少!一生做过不少工作,研讨也罢,参议也罢,惟写作才真正伴我一生,为文化守夜,是我的宿命!”
1973年5月,25岁青工毛时安为当时的《美术资料》杂志创刊号写了一篇美术评论《众志成城 战无不胜》,轰动一时。他没意识到,这是他五十年红红火火艺评生涯的开笔之作。他后来回忆说:“在那个文化高度匮乏、发表文章难如登天的年代,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样的说法之“夸张”,现在人会觉得荒诞到离谱,但事实上,当时要说“见报”,其稀罕程度一如当下AI进入我们的生活。他是当年蜚声全国的“上海青年评论家群体”的标志性成员,与许子东、吴亮、程德培、蔡翔等同为《上海文学》的骨干作者。
从1989年开始,毛时安担任《上海文论》副主编和上海市作协副秘书长的职务。他邀请学者陈思和、王晓明主持《重写文学史》栏目。业界评论他们“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对文学史已有定评的名著提出新的解读,推动了当时文学史、现代史、哲学史、音乐史、美术史、乃至党史的深入思考和书写。在学术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波动到海外的学界”。在上海市作协的工作中,他参与为德高望重的老作家如巴金、柯灵、胡风、夏衍、陈伯吹、王辛笛等举办一系列纪念活动,为中青年作家组织研讨会,组织编辑“大上海小说”丛书。
90年代初,《文学报》组织过一系列热点话题讨论。回忆往事,毛时安历历在目:“那时,文学开始向文化转向,但尚不明朗,我在时任《文学报》总编辑郦国义的支持下,大胆主持热门话题的讨论,广涉影视、建筑、艺术等等,各种热点的大文化话题,整整持续了两年左右。其时,全国各地有七十多位专家、学者参与了热烈讨论,包括钱谷融先生、贾植芳先生都参与其中,可谓声势浩大,影响深远。”
1997年,毛时安进入上海市文化局从事创作和管理工作,参与了许多重要剧目的创作。丰富的人脉与经历,使他熟悉文艺界的各行各业,精准到个人个案。他为人谦和随意,大家叫他“大毛”,朋友们说他最大的优点是“不装”,待人接物带着一份热情和率真。他常自谦“没有文化”,但60岁时出版的《毛时安四卷文集》中,却时时溢漫着他的学识和思想。还很年轻的时候,他就自我定位要“为生民立命”。步入文艺评论界后,他不断强调的文化立场几乎“四十年始终不变”,那就是警惕文化评论的过度现代化和过度市场化。
他提出的“文化包工头”现象曾引起中宣部领导的高度重视。所谓“文化包工头”现象,指的是国内文艺界普遍存在的一种病态现象,盖因人才的匮乏和盲目冲奖等原因造成,且存在已久。此后,他又发表《关于文化发展和文艺创作的四个问题及其思考》,其中提出的文艺“四浮”,对文艺与金钱、政府文艺管理的缺陷,提出自己的看法,再次引起文艺界的关注。
大概是“苦孩子”出身的原因,生活中的毛时安特别“多情”,说起旧时游戏,他会眉飞色舞,说起早年的苦难,他喉中作梗,眼眶湿润。工人家庭出身,从小三兄弟打地铺过夜,薄被之外,北风呼啸;经济拮据,每个学期开始,父母总为学费而龃龉不休;至暗时刻,曾两次高考,两次携高分被拒,历尽坎坷才跌跌撞撞地冲进华师大中文系。他深知一部优秀的艺术作品来之不易,故而不遗余力,为优秀的舞台作品撰写大块文章,给予热情的肯定。作为评论家,他不是一般的冷眼旁观,他有自己坚定不移的文化立场。推而论之,我们的文化艺术缺少什么?缺时代性,缺少百姓的呼吁与呐喊,缺少“为生民立命”!
(《新民晚报》12.17 胡展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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