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在我的家乡舟山诸岛近海礁岩常分布一种红色藻类。退潮后,它们才完全显现,一大片一大片,如铺了绒绒的紫红毯子,我们叫石花菜或海石花。石花菜对生长环境要求甚高,海域得水质清净、潮流通畅,且阳光照耀与海水浸润缺一不可。为对抗海浪的冲击,它们牢牢地附着于礁岩上。人们总是等潮水退却,爬下礁石,用铲刀快速将它们刮进篮子或袋子。
采回的新鲜石花菜夹杂了碎石细屑,淘洗有些费事。洗干净留下茎叶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晚上泡在水里,白天晒于太阳下,晒干后浸泡,泡发后继续晒,如此反复数次,直到石花菜从紫红色变为淡黄色,毛茸茸的。
晒制好的石花菜,被母亲宝贝似的收起。熬制时,得取出来先泡软,再将其包进纱布,扎紧,放入清水锅。煮啊煮,石花菜里的胶质释放出来,水愈发黏稠,变成灰白色,最后,倒入容器冷却。“石花水”渐渐凝固,呈淡黄色的冻状,晶莹剔透,宛若水晶冻,我们称之为“石花冻”。袁枚的《随园食单》小菜单里记载:“石花糕,将石花熬烂作膏,仍用刀划开,色如蜜蜡。”石花糕即石花冻。明代《竹屿山房杂部》提及“璚枝洗甚洁,用水煮,调化胶……盛盆器,冷定切用”,璚枝也是石花菜。可见,石花菜食用历史悠久。
童年的夏天怎少得了石花冻。熬煮好的石花菜用小铝锅盛着,盖上盖子,小锅放进竹篮子,竹篮吊根绳浸到井水里。数小时后,母亲拉起绳子,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我和弟弟直盯着锅子,揭盖后才松一口气,真怕有人偷吃了。母亲舀出石花冻,我一碗,弟弟一碗,分别浇上红糖水,一汤匙入口,冰冰凉凉,清甜柔滑,“哧溜”滑入食道,滑进肚子,顿觉暑气全消。
以前,一年之中,食海石花的时间并不长。当地有句老话:雷雨三潮,石花倒掉,意为海石花是清凉解暑的食物,雷雨三潮后,气温下降,其食用价值便不大了,小贩们只能忍痛倒掉。而今,吃一口纯正的石花冻倒颇为奢侈了,海洋生态环境变化使石花菜产量减少,加上其采摘与制作过程太费功夫,很多人不复有从前的耐心。认真做一碗石花冻,似乎变成了一件难得而美好的事。
(《人民日报》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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