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崩塌,民国肇始,上海滩气象一新,及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不少洋行和外商收拾心情,重整旗鼓,上海的餐饮消费又起了一波蓬头。当时,在繁华商区有卡尔登、孟海登、麦赛尔、客利、南洋、中央、派利、远东、太平洋、美生、来兴等西餐馆各领风骚,规模达到三四十家。“吐司”“沙司”“色拉”“咖啡”“香槟”等词也逐渐定型,流播民间。“吃大菜”(上海人称吃西餐为“吃大菜”)成为有钱人家的时尚消费,华洋杂处的上海滩接纳了渡海而来的西餐。
包天笑在《钏影楼回忆录》中有一篇《儿童时代的上海》,是他对晚清年间上海的印象记,其中写道:“这时以内地到上海来游玩的人,有两件事必须做到,是吃大菜和坐马车。”吴友如的《点石斋画报》中也有一幅题为“别饶风味”的风俗画,画面中四五个盛妆女子在有壁炉、吊灯的雅室里津津有味地吃大菜。
实事求是地说,当时海派文化中的“海纳百川,兼容并包”,常常以商业利益为先导,在推广西餐这档事上,也无缝对接了中国文化中的糟粕。大声喧哗倒在其次,更有甚者,在本地人经营的西菜馆里居然可以抽大烟,与旧式酒楼并无二致。这种情景,在李伯元写的晚清官场小说《文明小史》中也有所披露。小说中写道姚老夫子走进一家位于三马路的番菜馆,“他上楼到楼梯口,问了一个西崽,才找到胡中立请客的四号房间。房里有席面,还有烟榻,躺在烟榻抽鸦片的,有老夫子式的人物,也有毡衣毡裤穿皮鞋剪短发的外国打扮的人物。”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上海的日侨日渐增多,最多时在虹口一带集聚了十几万之众,横浜桥一带也被称为“小横滨”。日本人在上海除了经营日料店,还有东洋风格的西菜馆,比如滨屋酒家、宝亭、开明轩、黑头巾、昭和轩等。
十月革命后,不为新政权待见的俄罗斯贵族、旧政府人员、旧军官、艺术家等纷纷出逃,先后有两万多人来到上海侨居,多集中在法租界。白俄在霞飞路上开设了糖果店、珠宝店、钟表店、面包房、照相馆、服装店、男子用品商店、药房、书店等,还有至今被老上海津津乐道的俄菜馆和咖啡馆。
鲁迅定居上海后,偶尔也去西餐馆开洋荤,他的日记中记载有荷兰西菜社、俄国饭店、皇宫西餐社、麦瑞饭店、乍孙诺夫店等,冰淇淋和冻奶酪也是他的最爱,他还请冯雪峰吃过刨冰。
资料表明,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已有英、法、俄、美、意、德等西菜馆上百家,解放前夕达到高峰,有四五百家,这个数字后面一定有许多精彩的故事。
在老上海的记忆中,西冷牛排、罗尔腓力、鞑靼牛肉、海立克猪排、奶油芝士烙龙虾、红酒鸡、烤春鸡、花旗鱼饼、烟鲳鱼、茄汁牛尾、生吃鲜蚝、金必多浓汤、罗宋汤、火烧冰淇淋、核桃冰糕等等,都是值得长久回味的,也是可以在儿孙辈面前摆一摆老资格的。
(《今晚报》8.8 沈嘉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