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网红背后

    谷莫村位于四川凉山州昭觉县特布洛乡，距县城约30公里。如果从昭觉县城坐车前往，顺着一条窄窄的山间公路，用时约一个小时可以抵达。

    在一片山间平地上，村里修建了几十栋半是砖石半是木质的米黄色二层小楼。村里流水潺潺，景色宜人。现在村里正积极发展乡村文化旅游，那些小楼随时可以出租用作民宿。

    大山深处的“网红拍摄基地”

    曲布和赵灵儿是2022年爆红的一对来自大凉山的青年男女。2022年8月19日，赵灵儿发布了一则关于她在大凉山“偶遇”彝族放羊男孩曲布的视频，获得极大关注，他们迅速崛起为当下大凉山最热门网红。该条“偶遇”视频已经获得249.4万的点赞。

    目前，“赵灵儿”视频账号拥有272.8万粉丝，“凉山曲布”视频账号拥有216.7万粉丝。爆红之后，赵灵儿与曲布开始频繁直播卖货。几乎每次带货，销售额都有几百万元。

    面对网友的质疑，“赵灵儿”曾发布视频自辩“没有团队”，“更没有大家说的资本和大公司的包装”。赵灵儿与曲布一起直播卖货的场地，也都布置在曲布家中。

    但是，在今年4月12日“赵灵儿”发布的一条视频中，她与曲布则出现在谷莫村。村民都注意到，他们往往是白天出去，晚上回来。这些人是在拍视频、做直播。他们有时候还会在山上烧火做饭，直播给网友看。

    自称是曲布、赵灵儿团队成员的阿刘告诉记者，他来谷莫村已经八个月了，他们团队的业务就是拍视频，在村里租了三栋房子，每栋月租金1000元。

    据阿刘介绍，现在大凉山直播行业竞争非常激烈，“很多杭州的、成都的，也过来，内容同质化，题材相近，非常卷”。

    “偶遇”成了经典桥段

    2022年5月，一个网名叫小鱼的视频博主发布了一则在山间偶遇“凉山四妹”的视频。

    在视频中，小鱼自称路过，对偶然遇见的“凉山四妹”表示能不能花20块钱去她家吃顿饭，小鱼便被“凉山四妹”及她的父亲请到家中，并受到热情款待，视频展示了“凉山四妹”在家中帮父亲干农活、做饭的场景。

    这段长8分多钟的视频立即打动了很多网友，播放量达到8000多万次。之后小鱼又发布了多条到“凉山四妹”家做客的视频，“凉山四妹”由此火了起来。

    “偶遇”成了大凉山网红圈的经典桥段，在不少网红蹿火的过程中都可以见到这种情节设置，甚至“我可以花20块钱去你家吃顿饭吗”都成了一句被反复使用的台词。

    凉山州当地一位商界人士称，“大凉山被外界很多人认为是贫穷落后的地方，又是少数民族地区，很容易博得人们的同情心。”

    而在大凉山网红圈，网红拍摄的视频“都有剧本”，早已成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网红背后的供应链老板

    今年4月11日，“凉山孟阳”在其视频账号上发布了一条视频。她声称又收到一封邀请函，是凉山州西昌市礼州镇白沙村的洋葱成熟了，村民“真诚”邀请她过去助农。

    一位村民告诉记者，现在整个白沙村基本上没有种洋葱的，都在种葡萄，村里也没人听说过邀请网红来助农卖洋葱的事。

    在“凉山孟阳”视频账号的商品橱窗里，至今仍有她直播推荐的“大凉山洋葱”，这款商品的“商家资质”显示，经营者是“西昌市兴胜彦兵土特产店”，法人任彦兵，经营场所地址在西昌市兴胜乡联合村1组24号。

    记者注意到，就在白沙村附近的公路边上，有一家“凉山州彦兵农业开发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成立于2019年8月，法人任彦兵，公司地址与西昌市兴胜彦兵土特产店相同。

    4月16日，记者在该公司门口看到，其面朝公路的墙上有“专业打包、互联网电商、主播基地”等字样，“供货”品种有葡萄、土豆、核桃、洋葱等。

    西昌当地知情人士称，“凉山孟阳”所谓助农卖的洋葱，实则卖的就是任彦兵公司的货，“这家公司是收购商，收购洋葱后再由网红卖货，网红拿佣金”。

    知情人士说，几乎所有在大凉山活跃的网红，背后都是归属某个团队和供应链老板，这些老板，就是专门为网红提供货品渠道的人，他们往往是网红的雇佣者。

    供应链老板与网红合作，途径主要分两种，一种是供应链老板自己发掘网红；另一种方式则是供应链老板在网上看到有人拍视频，如果认为其有包装潜力，即找过去建立合作。

    供应链老板包装的男孩女孩，往往都是外表淳朴，身世有一定特殊性，头脑灵活，且能说会道。住在谷莫村里的阿刘说：“合作的男孩，尽量要好看些，不好看的话，起码要有特点。总之一句话：要能被记住。”

    网红卖货能在供应链老板处拿到的佣金，不同商品有不同分成比例。粉丝数越多，卖的单量越多，佣金就越多，有的甚至能拿到销售额的40%。

    打着大凉山旗号贩卖外地货

    对于大凉山网红圈来说，远在360多公里外的四川蒲江县是一个特殊所在。不少供应链老板都是蒲江县人，也是一些所谓的“大凉山特产”的仓储地和发货地。

    蒲江县隶属于成都市，水果种植发达，主要出产猕猴桃、柑橘等，农业产业链条非常完整。在传统的营销形式外，电商发达，很重视自媒体销售，也就是网红带货。

    查询一些大凉山网红的商品橱窗，如“凉山阿哥”推荐的“大凉山老树薄皮核桃”“四川羊肚菌”“大凉山野山花蜂蜜”“藏红花”“四川高山贝母”“当归片”等货品，这些货品“商家资质”均显示是四川裕庄农业有限公司，其地址就在蒲江县大塘镇新街258号。

    网红兜售的所谓大凉山特产，除应季水果是大凉山出产外，很多货品其实并非当地货。这种现象在当地早已属于不是秘密的秘密。

    （《中国新闻周刊》2023年第18期 刘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