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抱团养老备受关注。
不同于传统的居家养老或者养老院模式,抱团养老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志同道合的老人,不依靠子女,离开家庭,搬到同一个地方搭伴居住。但实际上,抱团养老对于发起人来说,他们需要通过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目前似乎还没有人真正掌握通关的秘籍。
“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今年3月,家住杭州余杭区百丈镇百丈村的汤丽芳(化名)向当地媒体求助,想要公开招募一批老伙伴结伴一起住,生活上互相照应,抱团养老。
抱团养老的招募令发布一个月后,汤丽芳后悔了。“质疑的声音很多,比如质疑房租问题,还有说我炒作的,现在想要真正做点事,很难。”
汤丽芳53岁,曾在大学当过宿管,出版过多部中长篇小说。用汤丽芳自己的话说,她爱交朋友,不愿较真,行动力强,对想做的事会想尽办法去做好。
前几年,过完50岁生日,汤丽芳就开始操心起自己和老伴的养老问题,她回百丈村老家盖了一栋三层小别墅,门口就是远山淡影和竹海山涧,她和老伴笃定以后要在这里养老。
当下,汤丽芳的老伴在杭州临平区经营店铺,平日里的大多数时间,偌大的别墅只有汤丽芳一个人。平时,她自己看书写作,有时接待来访的朋友。
她告诉记者,在装修过程中,考虑到抱团养老可能的需求,已经做了很多小设计。比如,一楼有娱乐室,放置了麻将桌;卫生间数量多、面积大,做了男女区分和防滑等设计;为了方便上下楼,别墅里还安装了电梯。按汤丽芳的想法,二楼的6间房间可以出租,用作抱团养老,三楼还有4间空房,可临时供给老人的亲友来探亲或居住。别墅距离最近的社区医院不到10分钟的车程,三甲医院会稍远些,开车半小时左右。出行方面,村里每天有公交车,家里也有私家车可以用。后院和田里种植了蔬菜,村口的集市每天也能买禽肉蛋等。
汤丽芳自认为,自家各项条件已达到了抱团养老的基本门槛,但招募情况却不及预期,“来联系的人不少,都是杭州本地的,但真正有意愿的人却不多。”汤丽芳有些无奈。
找人难,是实实在在的第一道坎。一方面,信息渠道不畅通,很多起抱团养老的案例,发起人都是通过当地媒体发声招募,但后续缺少稳定的信息发布途径。另一方面,人员的筛选也是个难题。较早发起抱团养老的张霞,向记者形容抱团养老的感受,“像谈恋爱,矛盾和甜蜜,都要慢慢表现出来”。
丑话说在前头
说起质疑声,汤丽芳觉得有点委屈。其中,争议的焦点之一是房租。有人提出,1500元一个月的房租偏高,觉得她是在借机炒作。但汤丽芳觉得,这个价格算不上贵,是她经过初步成本测算的结果。她给记者算了一笔账,“6个房间,每个房间1500元,水电费另算,一个月总共是9000元。这笔钱后续要请保洁、厨师和园丁,还要用于修缮房子,最终都会用到抱团养老当中”。
汤丽芳觉得,抱团养老,最敏感又不可回避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实际上,即便是小摩擦,有些矛盾也多是因钱而起。
蒋一纯(化名)想了个应对的法子:“租金交过来,用来请厨师、园丁、清洁工,剩下部分就按照一餐多少钱的标准按规定扣除,水电费均摊。每项收支都要严格记录和公开。”这次重启,他定下的预算,是一个人一个月3000元。
吸取了此前的经验教训,汤丽芳还有个想法,“最好把丑话说在前头”。她拿自己的成长经历举例子,就像打扫卫生,时间久了,哪怕是亲兄弟姐妹之间,也可能会有隔阂。
近期,汤丽芳的心思,不少都花在了定规矩和做预案上——不仅要签意外事故免责协议,针对可能产生矛盾和摩擦的地方,都尽可能先达成共识。“如果一开始不能接受这样的规定,那或许就是不合适了。”这段时间,有些老人慕名而来,但可惜都没能成功报名。按汤丽芳的说法,有的挑剔价格问题,有的觉得路程太远,还有的嫌弃房间太小,这些反复“拉扯”的,都没有缘分相聚。
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学者殷骏指出,目前抱团养老的症结就在于缺乏约束,高兴就在一起过,不高兴就散伙,随意性很大。“抱团养老不是联谊活动,不能仅靠旧情维系,而是需要明确的契约,来厘清界限、分清职责。”
抱团的未来
记者曾多次追问老人们,抱团养老有什么好处?菜好吃、房租便宜或者有人打麻将,都是答案。但老人们提到最多的一个词,是“温暖”。虽然摩擦难免,但更多时候,别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蒋一纯最宝贝的,是一张老人们聚在一起时照的全家福。这两年,他们的抱团养老暂停,蒋一纯却一直向记者强调“没有结束”,归根结底是“舍不得”。
据预测,到2035年左右,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突破4亿,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在这样的背景下,抱团养老可能是破解国内传统养老困境的一条新思路。
张逸萱是荷兰代尔夫特理工大学的一名在读博士生,她的研究课题是基于抱团养老或结伴养老的老年住房问题。在这方面,丹麦的部分做法值得借鉴。
20世纪80年代起,丹麦出现并兴起了针对老年人的共享居住项目。在丹麦,一群人想要抱团养老,需要经过一套完整的流程规则,房子的注册、选址、建设、物业管理都必须在政府监管下完成,还要有专门的机构对入住的人进行定期评估。这样的项目通常规模不大,完全由居民自行策划、开发和运营,老年人在其中共同生活、共享空间、互帮互助。“这样的结伴养老,既能节省开支,又能有效降低孤独感,从而帮助更多人过上有质量的老年生活。”张逸萱表示。
这两年,她研究了国内外多个抱团养老的案例,发现,国内大部分的抱团养老都是直接由发起者承担所有风险,但个人的抗风险能力较弱,这或许是限制抱团养老大规模开展的重要因素。在她看来,从长远看,抱团养老要想成为一种可持续的模式,需要多方共同的努力。目前最可行的方案,或许是将抱团养老和社区、农村的养老服务结合起来,利用好现有的生活配套、医疗配套和出行配套等。
(《解放日报》4.12 朱凌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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