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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03月15日 星期三

    跳出“社会时钟”的人

    《 文摘报 》( 2023年03月15日   08 版)

        社会是有时钟的。一些是显性的,写在条例里。比如6岁被准许进入小学,最低12岁应开始承担刑事责任,18岁无论你是否准备好,你都将在法律意义上成为一名成年人。一些是隐性的,写在人们心里。比如28岁,是一名女性在婚恋及职场上所谓“最后的黄金期”;35岁,是职场里一条隐秘的“分割线”;40岁,一个人该有稳定的事业以及婚姻;60岁,就应该退休照顾孙辈。

        但是作为具体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脚本。社会的时钟无法框定个体的意志,在同一张表盘上,总有想要跳出刻度之外的人。

        逆行者

        24岁的罗子璇决定重启高考艺考,就像分手已久的冷心恋人突然回头。那时她工作稳定,收入良好,上一次学习跳舞是两年前的事,同期考生都比她小5岁以上,而毕业后她将近30岁,很可能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但她还是决定“任性”一次。

        62岁的李真在经历一场疾病后,开始健身,并在社交平台上记录“62岁健身日记”;27岁的李雷从疲惫不堪的研究生学习中逃离出来,休学来到新西兰旅行打工;42岁的李娟辞去某房地产集团策划部总经理的职位,成为一名独立摄影师。

        他们自称“逆社会时钟者”,反对“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情”,主张“在命运为你安排的属于自己的时区里,一切都准时”。

        王珂也是其中的一员。从表面来看,王珂名校毕业、工作体面、薪水不错,有一份漂亮的履历,“但职业其实都是两面的,一面是拼命留在纸面上的给别人的印象,另外一面就是你自己的感受,而我的自我感受非常糟糕。”

        大学毕业后,王珂进入咨询行业,这是一份在很多人看来非常体面的工作,但她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落差。看似光鲜亮丽的企业之下,具体到个人却可能在做一些无意义的鸡零狗碎的工作,“比如反复调整Ppt的字体色号”。

        29岁那年,王珂与即将结婚的男友分手,准备很久的专业考试没有通过,母亲遭遇车祸自己却因工作太忙而无法照顾,事业依旧毫无起色。在巨大的幻灭和无意义感下,王珂大病一场。

        病愈后,她决心摆脱这一切。2019年年底,王珂开始留学申请。2020年2月,她收到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今,她与在哈佛大学认识的同学一同创业。

        故事的B面

        但故事的B面通常是这样的。“你家闺女现在在干吗?”电梯里,有人问道。“准备考研呢。”母亲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张洋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垂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考研只是她搪塞父母的说辞,实际上,她现在什么都没在干,“字面意义上的无所事事”。大学毕业后,同学们或找到工作或继续升学,最不济也在积极考公或者考研二战,只有张洋一个人回到家里,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看着窗外的两颗柳树发呆。

        “如果我说我就是想休息一下,你会信吗?”从大三开始,张洋逐渐发现自己成为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朋友们的讨论突然之间就从吃喝玩乐,转变成了“准备去哪所学校读研”或者“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张洋在这样的讨论中总是沉默。

        张洋常觉得自己在跑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曾经,她以为“高考”是这场比赛的终点,但现在,目的地变成了“一份好工作”,而未来,或许还有“美满的婚姻”“优秀的孩子”等各种标杆,这场比赛无法喘息,难以停下,稍不留神就会被后来者踢下跑道。

        “但如果我主动退出跑道呢?”毕业后,张洋打着“为梦想再拼一次”的旗号回到家里,堂而皇之地开启了她的“休息计划”。她装模作样地买了几本考研书籍,实际上每天关着门在房间里发呆、读书、看电影或者打电子游戏。

        朋友和亲戚们询问起她的近况,张洋无法实话实说,她发现自己既不属于某个学校,也不属于某个公司,成为了一个失去社会身份的边缘人。

        张洋感到一种强烈的羞耻感,觉得自己像一个失败者,“但其实,我不过就是想休息一下,为什么我一定要马不停蹄地找工作或者继续读书呢?为什么不能允许我作出第三种选择?”

        代价与现实

        比起观念的束缚,现实的压力要来得更为残酷一些。休息9个月后,张洋开始感受到自己的“越轨”带来的代价。

        理所应当地“考研失败”后,张洋开始寻找工作。理论上,张洋出身名校,在校期间成绩不错,也有过几段大企业的实习经历,但她发现简历上近一年的“空窗期”抵消了她所有的优势。

        “现在的企业宛如有处女情结的直男。”张洋说。错过应届生校招的她,只能和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应聘者一同参与“社招”,而她显然没有任何优势。

        愿意给她机会的小公司,却在面试时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简历上为什么有这么长一段空窗期?”刚开始,张洋会努力为自己编几个看起来好听一些的理由,比如“专注考研,学习专业知识”或者“投身公益,积极参加社会实践”,但对方大多撇撇嘴,不置可否。

        后来,张洋被反复的质疑问烦了,直接自暴自弃说:“我就是不想一直这么卷,我想给自己放个假。”面试官沉默半晌,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有态度。”接着便再无下文。

        (《中国青年报》3.1 裴思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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