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始于80岁

    1月27日晚，著名翻译家、作家杨苡于南京逝世，享年104岁。她首译《呼啸山庄》，流传至今被誉为“不可撼动的经典译本”。她见证了中国的百年历史风云，用她口述自传的一句话形容：“时代不是她的人生背景，她的人生就是时代本身。”让我们一起缅怀她“岁月呼啸，美无倦意”的人生。

    杨苡，原名杨静如，1919年生于天津一个大家族，祖辈有四位在晚清中了进士，点了翰林。父亲杨毓璋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回国先后担任沈阳电话电报局董事、天津中国银行行长。少女时期，她受巴金小说《家》的影响，决心离开家，做小说中“觉慧”一样的进步青年。抗日烽火中，在沈从文的建议下，她转入西南联大外文系就读。

    1943年，杨苡在南京中央大学图书馆看到《Wuthering Heights》，“那晚风雨飘摇，大风呼啸而过，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宛若凯瑟琳的哭泣，觉得自己正住在约克郡旷野的那所古宅子里，不自觉地念着Wuthering Heights，灵感从天而降！”于是，她兴奋地写下“呼啸山庄”四个大字。1955年6月，《呼啸山庄》正式出版。

    然而，泣血之作因为“宣扬‘爱情至上’”被抹黑成为一本“禁书”。在惨遭批斗的情况下，杨苡保住了仅存的她与巴金先生的20余封通信。为此，她被红卫兵当众甩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当时，那记耳光几乎要把她打倒在地，但她还是在踉跄中缓缓站定了……

    1987年，她将1939年至1985年自己和巴金的通信编注整理，有了《雪泥集》的问世。时年83岁的巴金看到后不禁感叹：“想想写信日子真像在做梦！”

    2005年，巴金先生去世。带着恩师的叮咛，年事已高的杨苡每天深夜才休息：“因为舍不得，要看书。”8年后，已94岁的她用感恩的文字，写了她和巴金的故事，以一本《青春者忆》献给巴金先生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始终牢记着巴金让她多写的规训，更深受他“说真话”精神的影响。一辈子于大风大浪中穿行，她却始终保持着一代知识分子卓然而立的风骨。

    也正是因为这样，退休后的杨苡仍然以一颗天真未泯的心过着晚年生活。古稀之年，她翻译完成英国诗人布莱克的《天真与经验之歌》；1998年，与他人合译完成《我赤裸裸地来——罗丹的故事》：“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文字游戏，它使你夜不能眠，但最后你尝到它的甜味。”

    对笔下的每一个字，杨苡都一丝不苟，这位对生活，对他人要求不多的老人，将最大的“苛责”用在了创作上，用她的话讲，就是文章写出来要“摆一摆”，放上几天，再反复修改好几遍，直到满意为止，“当我能将心里的话痛痛快快变成纸上的文字时，这可能意味着我没有白白浪费掉生命”。

    一次骨折住院后，手术一结束，她就在病榻上摊开稿纸，“开刀打进身体的那只钢钉价值8000元，就相当于一颗钻戒”，出院时，她已完成《命中无钻石》。那年，她84岁。

    在女儿眼里，“妈妈眼睛里饱含着孩童般好奇、天真、志趣，和独立自强带来的自信。”有客人来访，她仍然会像小女生那样描眉毛，涂口红，眼神清澈，美意不倦。面对他们的困惑与迷茫，这位饱经忧患的老人引用《基督山伯爵》中的话：“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一如1940年她留在西南联大莲花池畔的诗句：“我爱日月，晨之晴朗，夜之朦胧，更爱看一条雨后出现的彩虹！”

    （综合《广州日报》、最华人微信号 1.31、2.6 吴波 荠麦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