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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3年01月07日 星期六

    野猫记

    《 文摘报 》( 2023年01月07日   07 版)

        ■周晓枫

        我们住一楼,门前有个下沉式小花园。我疏于打理,只种了一层敷衍的草皮,斑秃似的生长着。邻居家利用这块空地,搭建了半间玻璃房,剩下的地面铺满瓷砖。他家养了巨型狼犬,它还是条小奶狗时,就能看出是城市禁养的危险品种。幼年期的狼犬,每天还能放到院子里几分钟去拉撒。长大了,不行,它的样子接近福尔摩斯侦探小说里的恶魔。狼犬每天在玻璃房里狂吠一会儿——它炭黑的脸阴郁,骨白的牙冰冷,令我不寒而栗。    

        邻居家的男主人彪悍,晚秋也光着膀子在外面走动。他直接跳入小区草坪,搬开井盖,拧动阀门,接上胶皮管,用公共水源给自家院子浇灌花草。女主人样貌年轻,睡醒了,不换睡衣、首如飞蓬……但她对流浪猫来说,美丽如天使,明亮如圣母。    

        邻居家也养猫。两只名贵些:一只美短,背后花纹像地图上的等高线;一只布偶,脸上一团晕染开的深暗,像被防色狼的喷雾袭击过。此外,女主人还收养了两只残疾猫,一只路上捡的幼猫。猫猫狗狗加起来六口,家里不能再接纳什么了,何况小区里的野猫那么多。她只能把宠物的口粮,分给那些风餐露宿的小可怜。

        流浪猫到离我数米之遥的邻居家取食、喝水、晒太阳。女主人不仅提供基础猫粮,还因为偏爱,给它们加餐猫罐头。一边喂食,她一边胡乱地抓起毛丛打结、藏污纳垢的猫放在怀里抚弄。胆怯的野猫也敢把身体平放在女主人的怀里几分钟,状若婴儿。

        这些流浪猫一点儿都不消瘦,除了个别天然有着整容脸追求的尖下颌,多数都有圆实的小腿、胖胖的趾爪。至少从仪态上看,它们一点儿也不颠沛流离,倒有些养尊处优的架势。有只大狸猫简直胖成了短腿的柯基犬。

        它们或野心勃勃,或自命不凡,它们也被自己的缺陷所害,比如一只猫蹿到了让自己下不了台的高度,在二楼阳台上发出阵阵不顾体面的哀求……后来被女邻居和孩子,搭着梯子,拯救下来。

        许多孩子童年都有养猫的经历,我也有,前后养过三只。过程愉快,但总是以惆怅和悲伤结束。

        第一次养猫,我还上小学。小伙伴掏猫窝带回来的黑白狸,起名小偷。它刚开始是贼眉鼠眼地偷东西,很快演变为公然抢劫。印象最深的一幕出现在厨房:拔光了毛的光裸鸡,鸡头被小偷死死咬住,紫瘦的鸡腿被爸爸拽住,双方都在一边咆哮,一边较力。小偷每天在院子里自由玩耍一会儿,它和第二只名为肖邦的爱听音乐的猫一样,后来自愿选择流浪和逃亡。第三只猫泡泡,在我的宠溺下,反而性格怪诞,也许是因为我当时缺乏喂养常识,它因为吃了过多的熏鸡肝而患上肾病。泡泡形销骨立,瘦到失去猫形,腹侧像是搭在脊椎上的一张猫皮……我泣不成声,无望地眼看它被一个擅长救治的朋友接走。

        前两年,我发现一只母猫在我荒凉的杂草院里产崽。我生怕惊动它们母子,我知道即使喂食,也会引起猫妈妈的警觉和不安,并将迅速转移幼崽。所以,我每天克制自己的好奇,始终坐在外飘窗台上,观察两米之外那些活动着的小毛球。

        有一天,哺乳之后的猫妈妈出门打猎,只剩几个小崽子,在草地上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我打开阳台上的推拉门,从露台走了几级台阶,走到下沉花园的草皮上。我什么也没干,只是近切观察了一会儿那些可爱的小家伙。真的没有碰触,我只是隔着几十厘米近距离问候。三只萌物走路都不稳,还是坚持着摇摇晃晃地挺直身子,试图用凶悍而嚣张的表情恐吓我。停留了大概十几秒,我快速后撤,怕留下自己的气味,惊扰到它们多疑的母亲。

        数小时之后,母猫回来看望孩子。

        我没有留下踪迹,我几乎倒退着走在自己来时的脚印上。然而,母猫当天搬家,逃难般,把自己的孩子转移到某个秘密巢穴。幼猫在草丛里的轻微压痕还没有消除,院子一下就撤得空空荡荡。

        (《幻兽之吻》 中信出版社202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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