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24日夜间,一艘中部开口的打捞工程船——“奋力”轮,怀抱着刚刚从长江口横沙水域海底打捞而出的清代晚期木质沉船“长江口二号”,在拖轮牵引之下缓缓驶向黄浦江,计划于25日中午抵达位于杨浦滨江的上海船厂船坞。
漫漫8年“大海捞针”
从2015年到2022年,漫漫8年间,每当水下考古工作者看不到希望之际又会柳暗花明,长江口二号古船这个“时光宝盒”重见天日的过程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我国水下考古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末,比国际上略晚,但是有自己的优势,已经形成了“国家主导、地方配合、各部门合作”的模式。中国水下考古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单纯水下打捞发展到水下遗产保护、展示应用等全方位领域。
上海对水下文化遗产展开了大规模的普查,将目光锁定在一艘晚清著名船只——“万年青”号炮舰。它是中国近代海军的“处女舰”,完全由中国研发制造,1868年开工建造,1869年下水,1887年在吴淞口外水域被英国船只碰撞沉没。
2015年,在水下普查启动四五年之后,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上海市文物保护研究中心等单位组成的水下考古队,在长江口水域反复搜寻,寻找“万年青”。
同年9月,交通运输部上海打捞局加入其中。拥有30多年水下作业经验的打捞局大队长袁立新记得,“当时传达的任务是——长江口有一条古沉船,至于是铁制的还是木制的,还不能确定,我们潜水员要下水去摸清楚,在可能的情况下,最好是把沉船的尺寸给‘摸’出来。”
然而,潜水员随后探明那只是一艘铁质的现代沉船,并非“万年青”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的文物线索,就此中断。不仅如此,全国水下考古专家组成的这支队伍还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搁浅事故。
但福祸相依,转机也随之到来:潜水员摸到了一个覆盖着厚厚渔网的大木桩。上海文物保护研究中心主任翟杨兴奋地拿起电话向时任上海文物局副局长的褚晓波报喜:“可能发现了个大家伙!水下摸到了大桅杆!”寻找一艘承载上海记忆的古代沉船,似乎有了眉目。
就这样,人们遇见了沉睡水下的“长江口二号”。如今,长江口二号古船的基本情况已经探明:这艘木质帆船确认年代为清代同治时期(公元1862—1875年),所在水域水深8至10米,船体埋藏于5.5米深淤泥中,残长约38.1米、宽约9.9米,已探明有31个舱室。从勘测情况看,推测为清代上海广为使用的沙船的可能性最大。
考古工作者对长江口二号古船的4个舱室进行小范围清理,舱内均发现有码放整齐的景德镇窑瓷器等精美文物。另外,在船体及周围还出水了紫砂器、越南产水烟罐、木质水桶残件、桅杆、大型船材、铁锚、棕缆绳、滑轮以及建筑材料等大量文物。
清代古船重见天日
2022年3月2日,国家文物局和上海市政府联合宣布启动长江口二号古船考古与文物保护项目,消息震动中外。
由此,拥有全球顶尖高端装备制造实力和工程施工技术的上海,组织了一支技术“天团”——他们由交通运输部上海打捞局联合上海隧道股份、上海电气等企业组成,集成当前世界最先进的打捞工艺、技术路线、设备制造,最终研究形成世界首创的“弧形梁非接触文物整体迁移技术”来打捞长江口二号古船。
2022年9月6日,“长江口二号”整体打捞工程主作业船“大力”号到达长江口横沙水域,开始在海上施工作业。长江口二号古船出水进入了“倒计时”阶段。
2022年11月20日深夜,长江出海口横沙水域,两艘巨型工程轮——“大力”号和“奋力”轮灯火通明。它们的使命,是携手将我国迄今水下考古发现的体量最大的木质沉船成功打捞出水。
在水下,22根量身定制的巨大弧形梁已经准备就绪,顶部是威力强劲的隧道盾构掘进装置,尾部搭载推力巨大的推进装置,构成水下整体打捞沉船的“神器”。它可以从沉船底部快速掘进,击穿长江口海底厚厚的泥沙甚至岩石杂物,将沉船连泥带水抱进怀中。
随后,整个长江口二号水下考古遗址,包括古船船身、海水和淤泥,被紧紧包裹在22根巨型钢铁弧形梁构成的“考古沉箱”中,总重量达8800余吨,以每小时约4米的速度被提升浮出水面。
“时光宝盒”琳琅满目
考古工作者探明,长江口二号古船这只“时光宝盒”内涵丰富。上海市文物保护研究中心副主任翟杨介绍,目前,长江口二号古船已清理出水600多件陶瓷器。这些瓷器大多产自景德镇窑,也有部分可能产自江苏宜兴窑口。
众多瓷器中,一只清同治景德镇窑绿釉杯最为特别,被命名为长江口二号古船上的“001”号文物。这件绿釉杯小巧玲珑,底部有矾红彩书“同治年制”篆书款识。正是这个底款,对于长江口二号古船的年代判定起到了重要作用。
“二甲传胪图”杯、“吹绿”釉瓷、青花双耳“嫁妆瓶”乃至越南水烟罐……从目前收获的文物来看,“长江口二号”出水的瓷器多为贸易交流瓷,制作精良,它们如散落海底的拼图碎片,为人们“拼贴”出一幅上海开埠初期生机勃勃、文化多元的社会生活图景。
“长江口二号古船船体和船用属具保存较好,大量船上生活物品展现了清代晚期商船航行与船上生活的生动画面,是当时船舶社会的实物反映。古船船货丰富,可望为研究中国近代经济贸易史、长江黄金水道航运史和近代海上丝绸之路提供重要资料。”翟杨认为。
(《新华每日电讯》11.25 孙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