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上的中文课

    一个外国人在互联网上学中文，他或许不能准确地发出四声，却可以清楚地说出“我爱你”；他或许无法完整地背出一首唐诗，但他知道如何用中文打车、买菜。

    几年间，互联网上涌现出众多国际中文教育平台和一批对外汉语老师。

    谁在学中文

    刘茉直播的时间通常是北京时间22时到24时。

    她穿着一身红色旗袍坐在黑板前，对着镜头。黑板上贴着几张A4纸，通常一张纸上印着“你好”，还注上了对应的汉语拼音和英文单词。另外的纸上，印着这一次直播要教授的对话和字词。在这里，刘茉一边回答网友的提问，讲完后，在不断冒出的弹幕里，网友们跟着她一个个地打出对应的拼音。这些弹幕的背后，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网友。

    半年时间里，刘茉的粉丝在平台上已经积累到100万。她的直播间里，最多的是美国人，其次来自英国，也有不少东南亚地区的网友。

    在直播间里，刘茉看到了很多渴望学习中文的人：汉语迷们每天蹲守在她的直播间想要与她交流；一些中国电视剧爱好者，为了可以更好地理解主人公的台词，一边追剧一边学中文；有人因为想要通过汉语水平4级考试来到中国，也有人因为在工作中与中国有频繁的商务往来，对商务用语学习有更多的需求。

    让刘茉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华裔父母。绝大多数的华裔家长让孩子学习中文的背后是一份自我认同。他们基本上都有一个相同的愿望：孩子以后回到中国，能流利地用中文和人交流，最起码的是，不要忘了如何说中文。

    在屏幕那端，一直坚持中文学习的，也不仅仅是这些华裔家庭。身处西班牙开设网课的王奔放感觉到，中文学习帮这些网友第一次了解到中国这片土地。

    王奔放记得一位常常来他直播间的网友阿能。阿能来自缅甸，从小失去父母，在爷爷奶奶的拉扯下长大，因为贫穷只能中途辍学，缅甸国内动荡的政治形势又让阿能失去了工作。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待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手机成了他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他开始在网上看中国的电视剧、书籍，找中文直播，学习中文成了他困苦生活中难得的精神支撑。

    2021年年初，阿能来到了王奔放的直播间，他抓住机会和王奔放连线，在直播里用中文和他交流。王奔放认识阿能后，每周都会给他打半小时的电话，帮他练习口语。

    互联网上的中文老师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的中文老师出现在各大汉语教学平台上。

    在抖音海外版上，搜索Chinese teacher（中文教师），能发现几十个账号。这些账号背后，有个人运营，也有机构运营。

    刘茉2012年毕业后，一直在教培机构工作，“双减”政策实施后，刘茉和身边一众教培老师开始寻找新的出路。她把目光投向了互联网：不如换个赛道，尝试教外国人中文。

    为了拍视频，刘茉特意花了1万多元报了课。准备了半个月，除了申请账号、学习拍摄脚本文案外，刘茉还添置了一些道具。开拍前，她特意给自己买了件红色旗袍。

    居住在西班牙的王奔放，比刘茉更早地在互联网上从事对外汉语教学。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有了11年的对外汉语教龄。他在社交媒体上有3个中文教学的账号，他会用短视频分享中文学习技巧，在长视频平台邀请中国朋友做直播，也会制作播客，向外国的学生介绍中国的传统文化、民俗和美食。更实用的中文课程被他设计成课件，放在应用软件上。

    7年前，想提高自己英语水平的徐旭（化名），尝试着迈出了教外国人中文的第一步。

    在互联网上，徐旭遇到了来自不同国家有着不同背景和职业的学生。从8岁到70岁，他们都因中文而相遇：英国的丹尼尔因为徐旭授课热情友好而选择了她；来自澳大利亚的萨尔每周都和徐旭一起上3节中文课；德国的13岁男孩尼克萌生出想要学习中文的念头后，在互联网上搜索一圈后，找到了徐旭。

    徐旭把做线上中文老师的经历分享到小红书上，开始建立自己的中文教学平台。许多人想要加入线上中文教学领域，她也不吝帮助。到现在，徐旭已经教过275个学生。

    与世界的奇妙联结

    跟着刘茉的账号学中文的网友，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中文基础，她通常用中英文双语直播。最多的一次直播，有5000多人次同时观看。

    在徐旭的中文对话课上，13岁德国男孩尼克想要知道，和他同龄的中国孩子过着怎样的校园生活、需要写多少作业、在学习什么语言。他因为在当地一个中医的办公室里看到了墙上的书法，从而产生了要学习中文的念头，到现在已经坚持了快两年。

    在徐旭的鼓励下，他在中国的社交网站上开设了账号，讲述他学习中文的故事，分享他在德国的生活，收获上万点赞。在视频里，他用还不是非常标准的语调流利地讲道：“我爱学中文。中国的文化有意思，汉语非常好听，汉字非常好看。”

    如今，徐旭每天都会花5小时左右在中文教学上。她发现，因为在线上教中文，这些年她与世界各地原本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熟识，并因此有了奇妙的联结。他们会在一场中文面试前找到她寻求鼓励，也会在来到中国后主动邀约见面。每一年的生日，她都会收到不同国家学生发来的生日祝福，他们会为她录下祝福视频，用中文祝她生日快乐。

    王奔放也会在与学生的交流中感受到这种联结。他印象最深的一个学生查理来自美国。从查理求婚、结婚到生育4个孩子，他和王奔放两人的师生关系维持了5年。在这5年里，查理还来到中国看望过王奔放。他们一起去云南的丽江虎跳峡徒步、爬玉龙雪山。

    最近令王奔放高兴的是，在直播间的缅甸网友帮助下，阿能终于获得了一份志愿者的工作，使他能够走出那间逼仄的出租屋。阿能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他能够找到一份工作，和中文有关。

    （《解放日报》11.20 张凌云 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