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不便、疾病缠身、交流障碍……耄耋之年，在年轻人眼中再日常不过的洗澡，对一些老人来说却“难于上青天”，很多失能老人的洗澡频次更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
在这一背景下，助浴服务应运而生，而且助浴师群体中还有不少年轻面孔。
浴巾下的“盲脱”
一个火热的夏日午后，晏杨俊祺随团队一行三人来到一处单元楼门下。只见他肩背一只大医疗箱，另一只手拖着鼓鼓囊囊的一筐器材。这一次，他们要给一位因脑梗而瘫痪在床两年的婆婆上门洗澡。
进门第一步，为婆婆测量血压、血糖和体温等，向家属问询过往病史，这是浴前身体检查。为防止洗浴过程中误碰婆婆的鼻饲管，他们先用医用胶布将鼻饲管轻轻贴在了婆婆的脸上。随后，三人分工协作，一边用恒温浴桶从热水器接水、一边把充气浴床铺在床上。
尚未充气的浴床扁扁的，代替大幅度抬动，只需通过平缓的侧移，就能让婆婆躺到浴床中间的凹槽处。准备工作就绪，充分顾及到老年人的隐私，他们用一条一次性大浴巾将婆婆的身体盖住，接下来的脱衣和洗浴也都是在这条大浴巾之下进行。
“如果水温烫了，就眨眨眼。”由于婆婆不能说话回应，晏杨俊祺只能仔细留意着婆婆的面部表情。精细到发丝和耳朵内，再到手指、脚趾，婆婆身体的每一处都被细心地照顾到。
时而还把手“盲”伸到浴巾下，用一次性搓澡巾轻轻揉搓。
洗浴结束，婆婆身上的湿毛巾被撤掉，一条干浴巾“无缝衔接”地盖了上来。擦拭干净的婆婆被抱回床上，被子里的“盲穿”同样是个技术活。
“我们服务的老人一般都是穿着尿不湿的，熟能生巧，只需在被子里帮他们把尿不湿和上衣穿好就行。”晏杨俊祺说。最后一步，为婆婆做浴后检查，一场助浴就算完美结束了。
“早点遇到你们就好了！”婆婆的女儿一遍遍地表达感谢。
像这样的上门助浴服务，晏杨俊祺一般每天可以完成两到三单，每位老人的服务时长均在1小时左右。
为何成为助浴师
近年来，这一新兴职业群体中年轻面孔的加入既是机缘巧合，也是命中注定。
周娜是一名80后，也是四川乐家介护公司的负责人。一年前，她的母亲不幸查出脑癌，直到离世，老人没能洗上一次热水澡。周娜承认，投身助浴行业是想弥补对母亲的遗憾。
“当时医院最好的洗浴服务是洗帕水澡，说白了，就是帕子上的水没有拧得特别干，然后把老人全身擦一下。”看护母亲的那段时间，周娜注意到，和母亲境况相似的老人很多，洗澡是个普遍难题。
2021年7月，周娜接触到助浴项目，从引进器材到专业教材制定再到学员考试结业，经过大半年时间，助浴项目完成市场落地。目前，公司有六七十位助浴师，大部分是90后。
晏杨俊祺今年28岁，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着新媒体相关工作。2020年，在与母亲的一次聊天中，他偶然得知日本有助浴项目，“当时我是持怀疑的态度，觉得在国内肯定行不通，中国的老年人应该不太能接受让陌生人帮忙洗澡。”直到两年后，他浏览短视频平台发现，家乡成都真的出现了助浴服务。
晏杨俊祺从未想过自己会真正“上手”，是后来观摩员工培训才激发了他的兴趣。不同于晏杨俊祺的“半道出家”，92年出生的朱茜是学医学护理学出身的，她意识到，居家养老是一大趋势。平时她也会经常帮自己的外婆、外公洗澡。
改良式助浴
在周娜看来，上门助浴虽然是起源于日本的一项助老服务，但基本国情的差异要求中国的助浴必须做出适当改良。
现在，乐家介护有两套洗浴设备，一款是日本进口的洗浴床，一款则是他们自主研发的中式充气洗浴床。
“用特别昂贵的器材做服务，很多老年人在经济上面无法承受。而中式洗澡设备，洗1次不到200元，每个家庭都能承受。此外，用充气床可以避免抬动对老人造成的二次伤害。这个优化在我看来非常适合国内市场。”
设备只是一方面，好的服务关键在人。周娜介绍，公司的助浴师都持有相应的护理资格证，并且要经过一轮实操培训才能上岗。“我们的培训还涉及到基础急救知识和消防知识。”
一次上门助浴一般最多出动三名助浴师，大家各有分工。
“现在我们一起给老人翻身，洗背……”一名助浴师负责“下指令”，观察老人的生命体征和情绪，包括一些微表情。
一名助浴师负责“陪聊天”，晏杨俊祺解释，老人洗澡很容易睡着，一旦无意识地造成鼻腔进水会非常危险。因此，洗浴的过程中会有人一直和老人聊天。
而让朱茜印象最深的是那些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他们不愿接触水，还会向身边人发脾气，服务这种老人，助浴师往往需要“二次”上门。也就是在做助浴服务前，先上门跟老人建立关系，评估风险程度，降低老人的不安全感。
在助浴师眼中，他们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洗净老年人的身体，更要维护他们的体面与尊严。老年人也会害羞吗？恰恰相反，碍于隐私问题，面对陌生人的帮助，他们反而会更自然。
周娜第一次上门服务，是孙女为92岁的爷爷下了订单。由于屋子空间狭小，周娜全程跪在床上为爷爷操作。这一次，他们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完成助浴。
事后，旁观了全过程的爷爷的女儿主动找周娜，说：“你们能不能也帮我洗一次？”原来，这位66岁的阿姨因长期伺候父亲腰肌劳损，早已无法独立洗澡。
周娜说，像这样的案例，她后来遇到过很多，“儿女总是用自己的思维替老人做决定，她们不理解为什么要花钱让别人帮忙洗澡。但其实，很多老人是不愿让儿女帮忙洗澡的，一是心疼儿女每天工作很累，不忍麻烦，更重要的是老人也爱面子，他们会感到尴尬、害羞。”
（《北京青年报》7.26 王婧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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