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下讨生活

    长达40日的三伏天，从7月16日开始，但在入伏以前，人们早已断定，今年夏天最热。

    打开7月上旬的全国高温预报图，会清晰地看见，郑州、西安、成都、上海、苏州……多座城市纷纷发布高温红色预警。截至7月12日，高温事件已持续30天，影响人口超过9亿人。

    “命是空调给的”

    河南人最先感受到这个夏天热得不一般。6月16日，这座人口大省平均最高气温达39.6℃，平均最高地温达63.5℃。

    7月，“火龙”向四川盆地伸爪，四川已然热过吐鲁番。一位当地记者发现，从车内到室外，温度计10分钟内从32℃飙升至爆表，共享单车的车座达到83℃。

    7月13日14时30分，上海徐家汇气象观测站气温达到40.9℃，追平1873年有气象记录以来最高气温纪录。浙江到7月12日中午12时，已发布了51个高温红色预警。

    截至7月12日，全国共有71个国家气象站的最高气温突破历史极值，其中河北灵寿（44.2℃）、藁城（44.1℃）、正定（44.0℃）和云南盐津（44.0℃）日最高气温达44℃以上。

    生活在高温下的普通人，正用肉身感知着这场罕见酷暑。

    在成都，一位手指晒得漆黑的女外卖骑手同时被派9份订单，是平时的四倍；一位流动咖啡车摊主咖啡销量却下降了四成——天热人们不愿出门，躲在室内叫外卖。

    与“热”相关的奇闻轶事不断上演。7月8日，在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熊猫们不是在空调下待着便是在树上乘凉，工作人员晃着苹果想把大熊猫引诱下来，十几分钟后努力还是宣告失败。7月10日，有成都市民看见自家的狗被地面烫得一蹦一跳。

    在西安多个城中村与老旧小区，老人们总喜欢待在树荫下乘凉，因为负担不起回家开空调的电费。在上海一家开足空调的办公室里，新添置了制冰机。

    一位在渭南市参加陕西公务员省考的考生，在没有空调的考场里眼睁睁看着用来降温的1米高、40厘米宽、10厘米厚大冰块，在3小时里融化了一半。

    更艰难的是夏季停电。护士唐薇家住绵阳市游仙区，7月上旬连续3天，她家小区每晚九、十点钟开始停电两三个小时。眼见电力不会很快恢复，唐薇只好坐在楼下扇蒲扇。在唐薇工作的医院里，有患者知道要在顶层住院，干脆回家去了。

    烈日下讨生活

    7月8日，电动三轮车司机匡波顶着正午的烈日，拉着乘客在逼近40℃的咸阳市里打转。

    尽管嘴上抱怨，年近六十的匡波还是觉得，再热的夏天都比冬天要好。盛夏是三轮车司机的旺季，他很难抵挡一天至少能拉十来位客人的诱惑。

    今年热得出奇，身体受不了，匡波只好把出车时间缩短：上午11点多出门，熬到下午2点，热得受不住了就回家；等到下午五六点，再出门干几个小时。多数时候，他一天兜兜转转能跑五六十公里，一个月能赚两千元，勉强够养活自己与待业在家的妻子。

    在横店，演员周卫星每天要换五六次汗衫，化装师几乎每一分钟就要给他吸一次汗。他在一部正在拍摄的剧中饰演国民党军统特务，日常装扮是西装革履。

    7月13日，横店白天最高温度达到40℃，摄影场地顶层没有空调，也没有隔热层。周卫星却感到庆幸，自己没有在这种天气里摊上穿棉袄、戴皮帽的角色。他已经快65岁了，疫情已令他上半年几乎没有活干，好不容易新剧开拍，再热也必须干。

    咸阳市武功县伐木工王显社有时却只能选择退避。天气凉快的时候，他一天就能砍十来棵树。但今夏实在热，他经常只能在上午干上4小时就草草收工，最多能伐三棵树。

    伐木时，他常常要穿着防护服爬上高达十几米的树冠，在暴晒中先砍树枝，再砍树干。这时，汗水会如瀑布般流下，令他睁不开眼。他一天喝下10瓶水，却无需小便。

    建筑工地是对高温最敏感的地方之一。浙江省建筑行业协会一位工作人员说，高温之下，当地建筑工人每天工作时长可能不会减少，但中午最热的时段会延长休息时间。例如，原本下午1点上班，有的企业可以延迟到3点。工人们一个月大约有200元高温补贴费。

    许多工人抱怨高温，咸阳工人安作海却把它称作“好事”。因为太热，老板允许他减少工时，薪水不变——只要干上半天多点儿，照样可以拿两三百元工钱。

    热射病的威胁

    这个最热夏天，也是新冠疫情暴发后的第三个夏天。

    在一些城市，高温与核酸采样工作叠加。上海40℃高温之际，在社区医院工作的蒋琳又增加了工作日夜间核酸采样任务。尽管单位为她备下各式降温工具——先喷降温喷雾，再穿冰马甲，后颈贴上冰宝贴，但接近500人的采样工作后，她的汗水依然“滴答滴”地流。

    杭州的全职核酸采样员楼颖刚上岗一周。尽管一直在有空调的采样亭里工作，可她还是热得“有点像要化了”。冷风吹不进防护服里，面罩上也起雾。

    老人是高温中最脆弱的群体。7月上海持续高温，方邦江所在的医院急诊科，每天收治二百多病例中总会有多例是中暑——大多为老人。

    7月10日，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连续收治了3名热射病转诊病人，其中一人因病情来势汹汹，多器官衰竭，虽经全力抢救，但最终不幸去世。

    热射病即重症中暑，是由于暴露在高温高湿环境中机体体温调节功能失衡，产热大于散热，导致核心温度迅速升高，超过40℃，伴有皮肤灼热、意识障碍及多器官功能障碍的严重急性热致疾病，是中暑最严重的类型。

    华西医院称，这3名热射病患者均为男性，年轻的两位患者均是户外工作者，年龄稍大的发病时正在湿热的厨房做饭。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南方周末》7.21 姜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