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换太子”传说的流行,主要来源于一部小说,即成书于清末的《三侠五义》。这部小说被视作中国公案小说的经典之作,以及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更是后世评书曲艺的重要资源。小说开篇第一回“设阴谋临产换太子,奋侠义替死救皇娘”,讲的就是这“狸猫换太子”的传说。
传说宋真宗时,宫中刘妃与李妃皆有身孕。刘妃与宫中总管都堂郭槐设计,趁李妃分娩时由于血晕而人事不知之机,将一狸猫剥去皮毛换走了刚出世的太子。刘妃命宫女勒死太子,宫女于心不忍,暗中将太子交付宦官陈琳,转送至八贤王处抚养。再说宋真宗以为李妃竟产下剥皮狸猫“妖物”,乃将其贬入冷宫。不久,刘妃产子,被立为太子,刘妃也被册立为皇后。谁知不久,刘后之子病夭,宋真宗再无子嗣,遂将皇兄八贤王之子(实为当年被换走的李妃之子)收为继子,并立为太子。宋真宗死后,李妃之子继位,即宋仁宗。
“狸猫换太子”的传说,完全是民间艺人虚构的。它最初还不是写入《三侠五义》小说里的一个章节,只是说书艺人的口头故事,是真正意义上的口口相传的传说。它的具体情节设计,最早出现在清代小说《万花楼演义》。活跃于嘉庆-道光年间的说书艺人石玉昆以明代公案小说《龙图公案》为蓝本说书,沿用了“狸猫换太子”的情节设定,形成了说唱本《龙图耳录》。至清末光绪五年(1879年),又加以修改润色,定稿更名为《忠烈侠义传》,又名《三侠五义》,交由北京聚珍堂以活字版印行。
“传唱”加“小说”的流行模式,将“狸猫换太子”的故事,真真做成了一个老少咸宜、耳熟能详的“传说”。
应当说,“狸猫换太子”的传说,是最早将“宫斗剧”演绎得登峰造极的顶级制作,至于是否真实可信,是否经得起历史考验,并不是老百姓所关心的。
当然,也有不太相信这个传说,确实为之做过一些历史考证的。譬如,著名学者俞平伯的曾祖父俞樾(号曲园,1821-1907年),就认为此书第一回“狸猫换太子”事“殊涉不经”,遂“援据史传,订正俗说”,重撰第一回。《三侠五义》初版十年之后,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据俞氏修订新版的《七侠五义》,由上海广百宋斋印行,也曾流行一时。可这么一改,毕竟还是把这部小说开篇最具传奇色彩的部分给一笔抹煞掉了,变得不那么喜闻乐见,就连一贯以“革命文学”为号召,一贯“破旧立新”的鲁迅先生也不乐意了。
鲁迅称其“既爱臆造之谈,又不忘考据之习”。言下之意,是讥讽俞老先生既然爱读通俗小说,就应当知晓这类小说里边大多有一些臆造的情节,何必多此一举,还要再为小说来做什么正儿八经的学术考证呢?
1921年8月21日,鲁迅在致胡适的信中再次提到《三侠五义》的原本与修订版《七侠五义》,明确指出俞氏对原本的修订实乃“多此一举”。
当时,为确保销路与销量,上海公益书局、校经山房、大同书局等书业机构,均将“狸猫换太子”直接拈提为书名,甚至还将《三侠五义》中的相关故事情节予以扩写与新编,以更大篇幅、更多笔墨来书写这一传说故事。同时,各大书局还为小说绘制了大量插图,几乎达到了“连环画”的形式。
新编者在卷首刊有序言,明确表达了“正史”与“传说”应当互相参证而不是互相抵触的基本观念,并认为“史册所载,虽无此说”的“狸猫换太子”传说故事,却可以通过种种点滴史实来推测,“由是以推测,换太子事,如烛影摇红,滋可疑矣”,不能轻言其真伪有无。因“天下之事,因果起伏,必无若是简单者”,所以新编者自告奋勇,要“盖以本先哲之末意,记其事,述其真,以征实于千载而后”。
此序很能说明“狸猫换太子”这一传说在民国时期二次流行并达至高峰的根本原因——传说与小说的互存互动对社会文化(尤其是通俗层面的大众文化)的影响,并非纯粹的文史考证与文化倡导所能替代。
在《三侠五义》新编本大量涌现之际,抛开《三侠五义》小说原本而“另起炉灶”,完全以“狸猫换太子”传说故事为蓝本,编制为一部新的章回体小说者,也开始趁势而起。
上海大观书局推出的《宋宫奇案·狸猫换太子》,就是直接演绎这一传说故事的章回体小说之一,其篇幅竟达56回之多。换句话说,“狸猫换太子”的传说故事,除了成为《三侠五义》改编本的“招牌”之外,也完全可以“自立门户”,独立成为一部新的小说作品了。
(《北京晚报》6.27 肖伊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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