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制作,是金海曙现在的职业,也是他安身立命之本。3年前,他完成了一部三国谍战剧——《风起陇西》。前些日子,这部剧播出,他和普通观众一样“每天追剧”,分析细节、解读人物、挖掘人性、联系当下生活,金海曙说:“它不是什么谍战剧,也不是历史剧,就是生活。它讲的就是:一些普通人在大时代如何自处,遇到困境如何做选择,又是如何成为了代价。”以下是金海曙口述。
2018年初,我接下《风起陇西》的编剧工作。先去看马伯庸的原著,他写故事的角度、对历史的切入方式,和其他作家不太一样,讲的是“大时代、小人物”。他解构了三国,在历史缝隙里找到新的人物形象和可能性——陈恭与荀诩,两个完全虚构的小人物,都在蜀汉情报机构工作,一个被派往曹魏做间谍,一个留在蜀汉,主要负责排查内部敌国间谍。当然,这个情报机构也是虚构的。
做编剧近20年,我觉得影视创作有4条铁律:完整的戏剧结构;饱满立体的人物;充沛的情感表达;起承转合的合理情节线。《风起陇西》原著本身,是戏谑式的小说叙事,情节和人物不是太贯穿。作为小说它成立,但要改编成影视剧,就要做点改造。我保留了小说中四个大的叙事桥段,然后要想办法将它们串起来,这有点像“大象穿针眼”。怎么串?先以蜀魏交战“失街亭斩马谡”的故事开头,套入情报失误的事故,之后便是各种间谍和反间谍的手段,重点是主人公陷入困境后怎么求生、怎么寻找真相的过程。从世界文学的范围看,那些流传下来的经典作品,哪一部不是普通人的故事?《风起陇西》观照的就是那些藏在“历史褶皱里的人”,呈现的不仅有小人物的代价,也有小人物的抉择——他们一个勇敢的抉择,也可能改变历史。
做编剧,我不是专业出身,写的第一部作品是话剧《赵氏孤儿》。2002年,北京人艺导演林兆华要排一部戏《赵氏孤儿》,说要找一个没写过剧本的人来写,好友牟森推荐了我。
我先去找西方那些有名的戏剧来学习,看看话剧该怎么写。读的第一个剧本,是法国作家让-保罗·萨特的《死无葬身之地》。当时,牟森是《赵氏孤儿》的文学顾问,我一有想法就找他聊。聊着聊着,剧本完成,拿去给林导,第一、二稿完全不对,修改几次后,他一看说“成了”。戏开排前,按照人艺的惯例,要开一个会,编剧阐述作品,当时濮存昕、何冰、徐帆等演员都在。印象最深的就是何冰,各种挑眼,吓得我头都不敢抬。后来还是徐帆救了场,说:“你们不要这样,把编剧老师都吓着了,人家写得还是不错的。”
第二次再见,是在排练场。何冰看到我,远远地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金老师,从今天起你就是剧作家了。他排戏排进去了,感觉就不一样了。《赵氏孤儿》是2003年上演的,首演那天晚上,我绕着人艺剧场,贴着墙跟走了一圈,想着里面正在演我的戏,很开心。
人这一生,有时有得选,有时没得选,我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推”着走的。记忆中的一次主动,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1980年,我考入厦门大学。大二那年冬天,演员孙道临在央视读了舒婷的一首诗《祖国啊,我的祖国》,女诗人舒婷一下子火了。我到处找她的诗来读,《致橡树》《这也是一切》等,觉得很新奇——此前诗坛流行的,大部分还是口号式的语言,她则是一种全新的抒发。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读舒婷诗的感受,以及对诗人的仰慕之情,寄给报社。不久后,竟收到了舒婷的回信,她还在信中邀请我“有空可以来家里坐坐”。当时,她住在鼓浪屿,第一次去拜访,她正在家里拖地。她把自己的“秘密小本子”借给我看,上面摘抄了大量国外现代诗歌。这些诗歌,为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后来之所以选择做职业编剧,原因之一是写小说是“主动行为”,写剧本是“被动行为”。写小说你必须有话要说,这让我很焦虑,常常坐在电脑前一个字写不出,可又觉得什么都可以写。写剧本没有这问题,可以被别人“安排”,这点让我很享受。
(《环球人物》2022年第10期 陈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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