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路800号,是上海交通大学闵行校区所在地。3月9日凌晨,学校关闭了大大小小11个校门,这座百年学府迅速转为战疫状态。
被打破的宁静
在交大,“数百名校内教授、学者给封控宿舍楼里的学生送饭”,这件事的热度已持续多天,但至今即使通过学校官方渠道,也很难得出“谁是发起人”的答案。
“这就是老师为了学生的吃饭问题,共同发起的一次自觉行动。”一位交大的老师这样描述。
3月9日上午6时本应是校卫队日夜交班时间,队长杨立志却接到一个特殊的通知。他立刻召集起有70余名成员的安保队伍:“带好吃的喝的和被子,全员到岗。根据防控需要,今日起封闭所有校门。”
校内网上,动态信息实时发布的“水源社区”也更新了这则消息:闵行校区实行封闭管理,各大门人员和物品全部只进不出。
电子信息与电气工程学院(以下简称“电院”)党委书记苏跃增是在上午10点多逆行进校的。回到岗位后,苏跃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排查统计在校师生。电院作为交大的大院系,当天有9000多名学生和91位老师被封在了学校里。
第一天晚上,苏跃增几乎通宵未眠。“密接有多少?接下来的教学如何平稳过渡?”
与封校同时到来的,是一夜切换的教学模式。船舶海洋与建筑工程学院基于之前的线上教学经验,很快把线上会议的链接发送给学生。而整个学院上百门课的学生助教也被选定,第一天就开起了培训会。
转折很快发生了。3月10日凌晨,“水源社区”上的“防控动态”显示:理科群楼某号楼某楼封控隔离。3月12日,贴吧内部出现了升级后的“防控动态”:全部宿舍楼进入封闭管理,只进不出。校园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宿舍楼封控以后,最初的问题就是吃饭问题。起初学校会给每个宿舍楼分发餐券,由每个宿舍选派一名代表领取餐食。但餐券层层派发和排队领取餐食的一路,难免会增加病毒人际传播的风险。这个方案仅维持一天就告终了。之后,餐食由学校后勤人员等统一配送到宿舍楼外。但后勤人员数量也因疫情防控原因一度锐减,送餐任务困难加剧。
当天晚上,校内300多名志愿者以学院为基础组成多路送餐队伍,其中150多名志愿者是交大老师。上完网课后,他们匆匆放下耳机,驱动各自的座驾,投入“送餐挑战”中。
配送时老师们又发现,有些运输车辆负责的宿舍只有100多人,而有的宿舍有600多人。有些宿舍楼下没法停车,老师们不得不手提20盒一大包的袋子,步行送至宿舍跟前,几趟下来已是满头大汗。
教授骑手的送餐解题路
高学历人才送外卖,在交大似乎有一段可呼应的“历史”——
“饿了么”外卖平台建立最初的定位就是帮商家给校内学生送外卖,主要创始人张旭豪、汪渊等也是上海交通大学的毕业生,主创曾笑称,那可能是当时全世界学历最高的外卖员,要么是生物学博士,要么是能源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时隔13年的今天,教师们接过接力棒,校内餐饮配送的传统在疫情期间有了新的诠释,它成了摆在3万交大人面前一道需要解决的“题”。
对精准数字的执着和细致、对送餐规律的不断追踪和归纳因时而变,这和学者们做学问的气质有些相通,却更接地气。
电院教授王景川测算过自己车子后备厢的理想装盒量:1012份。“考虑车厢四周的不规则约束、前倾至驾驶舱的风险等不确定因素干扰,应该是理论最大值的80%,810份。”
但是在3月14日的实际验证中,王景川发现每次送餐最大值只能达到680份。这位严谨的学者反思道,“布局方法还有待进一步提高”。
究竟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送饭效率最高?这成了后来解出交大校园内送餐问题的核心。
运输工具在10天内经历了多次迭代:第一代是私家车,第二代是三轮车,从电院老师开始,推广到多个学院,效果很好。现在三轮车应该成了全校运输的主力车型,但没有箱子的物品三轮车堆不高,运输力还是有限。后来校园内又出现了一次令人惊诧的“运力迭代”。
3月15日,一张来自上海交通大学朋友圈的截图冲上微博热搜,发布者提到“电院搞了无人驾驶”。上海交通大学智能车实验室的负责人杨明正是这张图的主人公,他也是上海交通大学智能车实验室的负责人。
在派送饭这件事上,电院教授杨明调侃自己每天都是一个“移动的数据表格”。他把每顿每栋需要送餐的宿舍楼份数,都用笔手工写在出发前穿的防护服上。3月17日是一个雨天,防护服防水,但是写字更加困难了,他用力在衣服上写下斑驳的5个数字,那天他要送餐的总数是994份。
冥思苦想之下,杨明突然意识到,“我的实验室就叫智能车实验室”,“团队里还有不少实验车辆能派上用场”。
“无人小巴”被迅速投入使用,每趟能承载的数量达到1500余份。但这显然没有达到小巴的极限容量。这辆车最初设计为载人用,因而座位和空间都很固定,而且运行路线需要灵活。这让编程变得困难。无奈下,他拿出小车的遥控器,尝试用“遥控车”的方式运输到指定地点。这次他成功了。
一个拖车可以运输780份盒饭,在实际工厂使用的时候,一般是连接两三个拖挂,所以其实理论上一车可以拉2500份左右。当时杨明团队正好有一位工程师在学校,他带着伤腿,很快帮着把这辆车拼装起来。
另一方面,送餐这道题的人工机制也在不断优化升级。此前学校每个宿舍楼里已配有楼长和寝室长,为了加快分餐效率,学校提出了增加层长的应对方案。分饭时,宿舍在一楼的辅导员隔着门听拿饭的动静,及时通知下一位层长出动取饭。这样一来,就能最大程度避免学生之间碰面。
13日开始,整个送餐流程已经变得顺畅。宿舍楼里的学生们适应了特殊时期的运行机制,配合着宿舍楼外的送餐老师,整栋宿舍楼的学生很快就吃上了饭。
被消解的孤独感
为了安抚疫情期间学生的不安,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副教授刘伟重启了自己的公众号,筹划了“半月谈·两日封”的笔友交流活动——隔离期间,同学们可以匿名写信,为期半月,两日一封。
每晚10点,这些信会通过刘伟投递到笔友手中。他称之为“非常时期人与人之间最诚恳的陪伴”。这次疫情期间的匿名信征集,刘伟共计收到七八十封要求转交的来信。
船院的大一学生陈佳诺在社交网站上传了一个名为“寝室乐队”的视频,用轻快的音乐和快速拼接的镜头构建了举重若轻的隔离生活。视频里4个寝室女生临时组建了乐队,用两把吉他、一个电子琴键盘、一个塑料桶演奏着《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陈佳诺是视频里那位敲击着塑料桶的“鼓手”。那天寝室缺一把椅子,她正好坐在塑料桶上,忽然信手敲击起了桶身伴奏,音色清脆,似乎给这个乐队注入了灵魂。这个乐队由此取名为“塑料桶乐队”。
出乎陈佳诺意料的是,她在发布这段视频后,很快就上了这个网站的热搜,留言区里不少本校和同样遭遇封校管理的外校同学都留下了痕迹,甚至有同学通过视频中的宿舍楼场景准确说出了陈佳诺所住的楼号和年级。
“这个时候,彼此在网络上留下的一声问候,可能都是一次默契的共情。”陈佳诺说这段视频就是为了让隔离在学校的人“消除一些孤独感”。
(《解放日报》3.20 杨书源 牛益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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