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这是《红楼梦》中最流行的一首诗,可以说很多人耳熟能详。除了这首《好了歌》,《红楼梦》中如《葬花吟》《枉凝眉》等,这些诗词不仅流传广泛,也是这部伟大名著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之相比,《西游记》中的诗词就没有那么多人熟悉了。
《西游记》开篇即言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寥寥几句,把中国人的世界与历史总结了,且一笔把人带进了佛教的世界中。相比《红楼梦》中的《好了歌》,这首诗算是有些雅了,但仍然可以看出它的大众化倾向。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这几句诗用不同的比喻讲述了老百姓对人生的朴素认识,平实通俗,上口易懂。这样的诗词在《西游记》中比比皆是,其中勾勒景色的诗词很多,但不能算是标准的绝句、律诗。如描写师徒过了黑水河,迎风冒雪,作者写道:“但见三阳转运,万物生辉。三阳转运,满天明媚开图画;万物生辉,遍地芳菲设绣茵。梅残数点雪,麦涨一片云……道旁杨柳舒青眼,膏雨滋生万象春。”把西行路上的河西走廊形容得非常美丽。再比如描写花果山的诗词:“石座石床真可爱,石盆石碗更堪夸。又见那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浑然像个人家。”把花果山形容得格外可爱。
明清时期,里巷中到处有勾栏瓦舍,“说书”和“看戏”是普通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而这种形式便需要艺人用半文半白、似诗似话的语言,讲述老百姓听得懂的故事。这便促成了文学的大众化转向。由于彼时的文本并不固定,说书人讲的内容基本都是根据历史或前人的文学作品改编的故事,为了让受众听得懂,说书人口中的故事自然要在原文的基础上大量的通俗化改编。所以我们看到的话本往往具有高度的白话性。但是,诗词这种雅文学仍然是庙堂文学,仍然是评价一部作品价值的重要尺度。所以,说书人便在非情节部分适当运用诗词来渲染气氛,一方面为“说书”这项艺术提供了别样的仪式感,另一方面也体现说书人的艺术才能。他们创作的诗词大多雅俗共赏。这正是《西游记》和《红楼梦》等小说中存在大量诗词的原因。这些诗词大多与情节无太大关系,除了烘托气氛,对于人物塑造、场景构成等也具有重要影响,堪称我国古典小说艺术的一大特色。
和很多同时期的中国古典小说一样,《西游记》在内容上已经具备了独立的审美价值,但是在形式上,依然沿用了“说书”的模式,会在故事中夹杂一些诗词。这些负责烘托气氛的诗词被大量运用,起到了促进文本流传的作用。总体来讲,《西游记》里的对白描写,多是纯正地道的明朝市井语言,生动活泼,趣味横生。其中还有不少对白具有元杂剧的风格,十分俏皮跳脱。这样活泼的让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通俗语言,如果要配上诗词,就不能太雅,也必须通俗一些才能与整体文本浑然一体。这也就导致《西游记》中的诗词极具大众化、通俗化的特点。
通观《西游记》全书文字,“话本”和诗词的大众化特征,是今天人们阅读这部小说时仍感到魅力的原因之一。这启示我们,今天,大众化仍然是长篇小说、影视创作最重要的美学方向之一。
(《光明日报》2.25 高国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