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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1年12月14日 星期二

    一个蒸饺店和十一个妈妈

    《 文摘报 》( 2021年12月14日   08 版)

        自闭症患者鹏飞画的画。

        在这里,填饱一些人的胃的同时,她们也终于给生活扯开一道口子,钻出来,让照护与工作得以平衡。生存之外,这同时是一场心智障碍儿母亲们关于生活乃至自我的探索与试验。

        给生活扯开一道口子

        长春城北,靠近居民区有一家蒸饺店。进店后,你能一眼望进后厨——女人们手速飞快,馅料被塞进面皮,饺子捏成,蒸屉被迅速填满,一个个摞起来,两口蒸炉上热气氤氲。

        80平米的店里放了十张桌子,在进门左手边角落里的餐桌边,总有孩子在削土豆皮、择韭菜、装蒜盒。那是一张特殊的工作台。有时他们也负责收拾餐桌,扫地,偶尔照顾客人用餐,话语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这些孩子最小的14岁,也有大一点的,22岁。他们患有不同程度的心智障碍,如自闭症、唐氏综合征、脑瘫等。特教学校放学后,他们会来这里帮忙。更多的工作由后厨里的女人们承担,前厅的服务、卫生,后厨里一切细碎的活计。

        后厨里的女人们是孩子们的母亲。

        2021年6月30日,在长春公益人徐旭牵头下,这家特殊的蒸饺店开业,11个心智障碍儿母亲入股店铺,让蒸饺店运转起来。在此之前,为了照顾孩子,她们中有人超过十年没有工作,有人只能在夜里做些按件计费的手工活。她们曾是教师、裁缝、个体经营者、售货员……妈妈和妈妈是不同的。成为心智障碍儿的母亲后,她们不得不告别工作,变成24小时的贴身陪护,自己的生活也慢慢湮没在孩子的生活中。

        每一位母亲都能被包容

        客人眼里,蒸饺店的一天从上午9点半开始。但早上7点,王春芝就在店里了,她是店长。卷闸门拉起一半,她带着儿子洪旭在店里备货。一天要用的菜品已经送来,她在后厨准备,洪旭就坐在前厅择韭菜,把蒜泥装进小盒。洪旭14岁,患有唐氏综合征,曾是医生口中那个“活不长”的孩子。现在,他一勺勺把蒜泥装进盒内,用手抹光边缘的残留,双手按紧小盒,直到听到“咔哒”一声,才安心放下,把它们成排摆进收纳盒。

        在这里,每一位母亲的时间都能被最大限度地包容。上夜班的王雪,从中午11点半工作到晚上11点半。她38岁,是店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出生前,她和丈夫离婚,成为单亲妈妈。儿子睿晨两岁时,在北京被诊断为有自闭症倾向。睿晨很少说话,也不太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他能发平舌音,卷舌音发不出。母子俩在家时,王雪总是自说自话,有时睿晨突然冒出一个词,能跟她对上,她就高兴得不得了,但是再问,就得不到回应了。

        早上送完孩子王雪就来店里,下午把儿子送到姥姥家,再回来上班。

        王春芝年轻时曾是热爱服装剪裁的裁缝,在儿子出生后就放弃了那些色彩各异的面料和自己的手艺。如今49岁的她,因为工作和照护孩子无法平衡,已经十多年没工作过。

        韩怡仙也49岁了。她曾是一名教师。中专毕业后,她跟同为教师的父亲一起开了幼儿园。儿子鹏飞患有自闭症,已经22岁,一米七多的身高,体重已经超过两百斤,是个壮硕十足的男人。

        很小的时候,他就表现出绘画天分。在幼儿园时,小朋友让他画老虎,他就能画一只惟妙惟肖的老虎。韩怡仙曾想送他去专门的绘画班学习,可去了几家都被拒绝了,“怕影响其他孩子”。那时他不会表达,也不爱交流,总是自言自语。在幼儿园里温和、老实的鹏飞经常被欺负,但他从不吭声,也不反击。

        直到上小学的年纪,有位校长告诉韩怡仙,鹏飞的表现是典型的自闭症。那时韩怡仙早已关掉幼儿园,家里唯一的收入来自丈夫。鹏飞的异常,让她再也没能走出家门工作。

        母子的“理想之地”

        在这里,孩子和母亲,能够暂时解绑,达到另一种平衡。

        蒸饺店成了于春芳的“理想之地”。她和女儿同在店里工作,于春芳掌管着做汤和面的小灶,还负责着店里的酱菜。22岁的女儿徐强收拾桌子,摆饮料。

        于春芳是母亲里唯一有餐饮业经验的那个。为了以后能带着徐强一起工作,她自己开过早餐店。但很快,单打独斗带来的疲惫几乎击垮她,她关了早餐店,只在超市工作。

        出生后一直到成年,徐强大部分的时间都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于春芳早上出门工作时她还没醒,晚上回来,女儿早就睡了。疏于陪伴带来的后果是,徐强的脾气越来越大,也更爱哭。

        她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辞掉超市的工作,跟徐强一起在蒸饺店上班。这并不容易,她已经在超市工作了13年,退休后每月能领至少3000块的退休金,她也早就习惯了那一方天地。

        但在蒸饺店,她能看到徐强在变化。不再轻易哭,不上课的时候她愿意呆在店里,不需要收拾桌子时,她就把饮料放进冰柜,把里面凉的挪到外面,再把新的放进最里面。于春芳有时在后厨抬眼看到她,她正默默做事,做完了就安静地守在前台,等着有人需要她。她也不大发脾气了,也更有耐心。她学习很积极,加入了徐旭新开的拼音班。以前读消息她四个字就要停顿一次,现在能读很长一句话。

        晚上8点半下班后,母女俩一起往公交站走,坐40分钟公交回家。这是母女俩珍贵的相处时间,徐强会主动跟她讲起学校发生的事。跟哪个朋友闹了别扭,谁又拉黑了谁的微信。有时她说得急切,声音越说越大,公交车上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但于春芳似乎没那么在乎了,她默默听女儿说,偶尔搭话。

        (《北京青年报》10.18 佟晓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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