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地

    ■王太生

    僻静地原先是一处热闹场所，熙来攘往，众音喧哗。可自从这里的单位搬走了，某种功能消失，这里渐渐就变成了一块僻静地。

    我办事去了一幢大楼。这地方原先是社保局，前几年，左右两个大厅人声鼎沸，求职、招工、失业、退休；登记、审批，一出出人间大戏在此上演。楼上一间间玻璃房里是办公区，楼上楼下，人来人往。

    自从社保局搬走，这里就变成另一个世界。我去这幢老楼时，连守门人都没有看见，大厅里空无一人。场地被接手了，空出许多地方，热闹的楼宇一下子变成僻静地。我下楼时，院子里，有几只麻雀在啁啾，此时更显安静。

    僻静地就像一个华丽的转身，也像一次川剧大变脸，陡然间从热闹转向安静，甚至是寂静无声。有家医院开业100多年，几代人的生老病死都曾见证。后来医院搬到郊外新院区去了，这地方一下子就冷落了，大门口的小贩也没了生意。

    早先这里多热闹啊。门诊、急诊就不谈了，单是那住院部每天晚上探视的人群，一拨接一拨的。医院里每天上演着人间悲喜剧，有人出生，有人逝去，有人心事重重，有人如释重负……你有可能见不到一个人的风光与得意，却在这个地方见到他的狼狈与不堪。

    医院肯定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是复杂情感交织的场所，可是它搬走了，冰火两重天、人间的两个季节、色彩的冷暖对比，更多的是僻静。一切皆已离去，这里多了一处僻静地。

    僻静地有它独特的草木，是与爬山虎、水杉、构树、绿竹等等，相生相伴。绿意幽幽，遮天蔽日，尤其是爬山虎，像一张岁月的网，罩在老建筑的外墙面上。幽静深处，一只鸟，蹲在构树上在啄红果球，见有人来，慌乱中丢下口中食，呼一声飞了。

    僻静地就是曾经热闹，现在安静；曾经喧哗，现在沉默；从前芜杂，现在单纯。原先的功能、作用不再存在，它就变成了一个安静的记忆。

    南京浦口火车站，从前京浦线、沪宁线在此连接，有多少纷至沓来的脚步在站台停留，久别重逢与挥手分别，握手与拥抱，眼泪与欢笑，站台与汽笛……每天南来北往的人群川流不息，交通枢纽的繁华，体现在人群的聚与散之间，汽笛声声，人来人往……可是，自从浦口火车站的客运列车停运，时间也仿佛停止和凝固了，站台寂寂，锈迹斑斑的老铁轨上爬满青草，四周变得冷清，成了城市里一处人语寞寞的僻静地。

    还有废弃的老工厂里，那些机器声早已消失，上下班的铃铛声不再响起。有一次，我从一家老工厂的围墙旁边走过，突然嗅到一股清香，抬头一看，一棵几丈高的大槐树枝繁叶茂，还在厂区一角，不知人事更替，浓情绽放。

    与喧闹的繁华隔绝，就像一场大戏谢幕，老地方只是一个人去楼空的舞台。没有永远热闹的场所，也没有永远冷落的地方。

    （《解放日报》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