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君
我对咖啡的启蒙认识,源于母亲。上世纪五十年代母亲在机关上班,和当年很多新女性一样,工作上独当一面,却不爱家务,俗称不会过日子。母亲很爱购物,花钱慷慨,或许和她每天下班会途经淮海中路有关,一路上她看到香喷喷的糕点、好看的家居用品、新鲜的花卉、时髦的电影杂志,便会兴致勃勃买回家。
第一次碰咖啡,也是在母亲的带领下,一次全家去德大西菜社吃葡国鸡,喝罗宋汤,餐后母亲点了两小杯咖啡,给我和弟弟点了甜品。咖啡上来了,父亲却去外面抽烟了。
我只看了一眼,就迷上了镶银边的咖啡杯和侵袭而来的咖啡的香味,小碟子里的方糖也让我隐隐激动,便对母亲说想品尝咖啡。母亲让我喝一口试试,结果第一口就被呛到了,它的苦而涩辛辣地熄掉了我积蓄的热情。奇怪的是,虽没在第一口咖啡里体会到美好与舒坦,但我依然对咖啡怀有模糊而美好的幻想。我被迷人的碟子、棱角分明的方糖、母亲喝咖啡时轻轻一调的手势、流露的灿烂神情所打动。
渐渐长大,初中时代在好友家喝过一杯摩卡咖啡,加糖、加奶,还加如许五色的可可粉,浓厚的、热腾腾的一大杯喝下,太满足了,认为这样的咖啡才是世界一流。17岁那年,我被分到黑龙江林区上山下乡,最抵挡不住每当生病乏力,并无亲人在身边,补身体的只有红糖水冲炒麦粉,煮两只鸡蛋服下。想不到有那么美好的一天,一个同伴从箱底翻找到一小罐速溶咖啡。
这罐咖啡被当作故乡上海的召唤,对遥远的大都市洋派生活的念想,这咖啡自然成整个集体宿舍的宝贝。每次冲饮,每人只舍得在杯底撒少许颗粒,加几大勺红糖,冲兑出前所未有的咖啡红糖汤。在无比严寒的北疆冬季,一饮而尽,帐篷外冷峻的茫茫山野上仿佛绽放起大片的花朵,我们无比激动地邂逅各自丰盈的青春活力。
八年后我得以返城,很快找到了心灵的归属,投身于挚爱的文学创作,每完成一本书,我会为自己留下点闲暇时光,穿梭于电影院、博物馆、餐馆、书店、个性茶馆、咖啡馆。作为一个在偏僻的远疆待了八年的回归者,决不会辜负大都市的美妙和多彩,心里多了一道失而复得的坎。
(《新民晚报》10.15 秦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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