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在14世纪中期至15世纪中期的一百年里,诞生发展出一种歌舞演故事的戏剧表演方式——能乐。称为“唐事”的中国题材剧目,是当时风雅的时尚之作。能戏《邯郸》是唐事能戏中至今能保持常演的一出。如果说中国卢生是一位不满自身现状,热烈希望求取功名的人,那么日本卢生则是一位在迷茫生活中寻找真理的哲学青年。
中国杂剧中主唱通常都是神仙,被点化者只有简单道白,无唱段,甚至不具备作为人的主动性,相当于被动的工具人。能戏卢生表现出来的主动性并非由于日本作家思想境界高,同样是由戏剧结构模式规定好的:能戏也是主角一人主唱。但日本卢生是主角,所以一切线索由他的自惑而起,最终亦由他自解。一个被动,一个主动,皆因谁掌握了歌唱的主动权。
还有一个耐人寻味之处:两国卢生的梦境相当不同。中国卢生经历了高度写实的宠辱人生,特别是汤显祖《邯郸记》,卢生种种经历被深度描述,不仅轮番体验罪臣功臣的滋味,他自己也成为尔虞我诈官场中的积极分子。而能戏《邯郸》毫不关心这些问题,日本卢生的梦境才是真正风花雪月、形而上学的梦幻,虽然两国黄粱梦的结论都是人生一晃如梦,但描述的梦一个是假中真相,另一个是假中幻影。
能戏的梦幻色彩与其表演以歌舞为中心的特征有很大关系,谣曲及舞蹈是每一出能戏的核心,其歌其舞可以单独抽出,自成体系。能戏歌舞配合引经据典的汉文辞藻,创造优雅韵致,并不在意包含多少情节跌宕的戏剧性,这也是能戏作为古老戏剧的模式化特征。
(《北京青年报》8.6 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