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内亮：记录中国

    2013年，竹内亮从日本搬到中国，妻子赵萍是南京人，这是竹内亮住在中国南京的理由。移居中国之后，纪录片导演竹内亮得以更深入地观察、记录中国。2020年，在中国拍摄的三部抗疫题材的纪录片，让他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

    一半一半

    竹内亮系着一条颜色鲜艳的围巾，灰色拉链帽衫外套着黑色外套，宝蓝色长裤，双肩包，一副标准的旅人打扮。上海市中心商场4楼，他和同事们正在拍摄一条商业宣传视频。

    2020年，竹内亮拍摄的《我住在这里的理由》第二季的特别篇——《南京抗疫现场》播出，这部聚焦中国抗疫措施的作品，让这位日本导演进入中外网友的视野，关于竹内亮和他的作品相关话题，反复登上中国社交媒体的热搜榜，登上日本《朝日新闻》、雅虎首页，甚至登上了时尚杂志。竹内亮的粉丝越来越多。

    商业宣传片占据了他工作的一半内容。“如果完全只做自己想做的内容，太自私了。”竹内亮说。如果大部分工作只做他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公司无法生存。他和妻子赵萍的和之梦公司，算上实习生目前有近30人。公司需要生存，所以商业项目不可或缺。竹内亮努力寻找平衡，“一半”，是他最舒服的一个点。

    过去的一年里，他在不赚钱的那一半里收获了更多。    

    《南京抗疫现场》在日本播出后，引起轰动。几乎所有的日本电视台都转载了这一视频。之后还出了中英文字幕，被翻译为14个语种传播。

    中国国内疫情好转后，竹内亮来到此前封城76天的武汉拍摄。2020年6月26日，《好久不见，武汉》上线。不到24小时，播放量就突破2500万。上线10天，话题阅读量破亿，微博日榜最高达到第1名。7月3日，在外交部发言人主持的例行记者会上，发言人赵立坚表示，这部纪录片以普通人的视角展现了武汉这座城市经历疫情创伤之后的实景，以及武汉人民坚韧、豁达的精神。

    惊奇中国

    2002年，竹内亮第一次来到中国，是为了拍摄节目。那时候竹内亮担任NHK的纪录片导演。他去了苏浙沪的几个城市，最大的感受是“乱”。城市的街道脏乱，人们随意穿马路，随地吐痰。竹内亮感到惊奇，比起街道整洁、秩序井然的日本，中国显得生动不少。日本处于常年平静的稳定期，而日新月异的中国实在太有趣了。    

    很大程度上，乱的原因正在于变化。日本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代。竹内亮童年和青春期，日本经济一直在飞速发展。小时候他总是羡慕成年人，期盼赶紧长大，因为大人们总是很开心，赚钱很容易，花钱很快乐。但当他真正成年时，泡沫经济破灭了。竹内亮记得，大学毕业后，日本的很多公司开始倒闭，找工作也非常困难。千禧年后，中国经济进入快车道，日本本土不少公司发展迟缓甚至停滞，选择进入中国市场发展的企业日益增多。

    竹内亮着迷于中国颇具野性的混乱与随意，几乎同时，中国人开始对高度自律、秩序井然的日本产生兴趣。赴日学习工作的中国人，常常对邻国整洁的街道和礼貌的店员发出赞叹。前往日本的中国人，也不再只有低端劳动力。条件优渥的留学生、日语纯熟的白领、商人越来越多。竹内亮就是在那时和赴日学习工作的赵萍认识的。

    真实中国

    2013年，竹内亮和妻子赵萍结婚并定居南京。起初竹内亮的父母并不理解，但在他的坚持下便不再反对。第三次向赵萍求婚后，竹内亮终于被岳父母接纳，他调侃自己是“三顾茅庐”。

    对于一个日本人来说，选择在南京定居，还有更多值得考虑的因素。他曾经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我在南京生活了8年，没有受到过任何欺负，也没有被排挤过，一次都没有。”竹内亮说。    

    2013年之前，竹内亮每次来中国仍是以相对外部的视角观察中国。移居南京后，他有机会更为深入地理解中国，很多观点也发生了变化。“中国太大了，人与人，地方与地方之间差异很大，所以很复杂。”竹内亮说。他意识到，只有真正住在这里，才能真正读懂中国。许多人是因为不了解，而误解这个复杂又迷人的国家。    

    日本对中国的了解，也存在很大问题。在他的印象里，刚好是在他搬到中国的那两年，因为钓鱼岛争端，中日关系进入了紧张时期。与此同时，2010年至2020年这十年间，中日发展的情况完全反转。日本经济进入滞缓期，中国经济开始发力反超。

    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首次超过日本，随后中日两国的经济差距日益显著。但在当时，中国国内舆论并没有沾沾自喜，不乏冷静的声音提醒：中国人均GDP仅为日本的十分之一，按国际标准，仍是不折不扣的发展中国家。    

    “60%的日本人不了解中国，不确定到底喜不喜欢，如果非得要回答，就只能说不喜欢。毕竟媒体上有那么多黑中国的信息。”竹内亮说，在他看来，这部分不理解、不感兴趣的人正是自己纪录片的主要受众。要让他们发现中国有意思的地方，看见真正的中国。

    （《解放日报》2.28 李楚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