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衍
2020年是多事之秋。
年初,父亲的胆结石发作。陪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这病得先养着,等养好了不疼了才好动手术。于是,开了一堆药回去,等到春暖花开时再去检查,才发现就连肝上也生了结石。手术是免不了了,只是医生告知病房满员,还得等,不得已到处找关系才算是住上院。
那些天我奔忙在医院和单位,家也很少回。忍受着咽炎发作在医院陪护,直到父亲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又是几个彻夜未眠的陪护,我终于和父亲摊牌,我不想继续住在医院了,味道太难闻,椅子太硌人,邻床的呼声太过震耳欲聋。父亲像个孩子一样,嘴上十分支持,面色却露出依赖的成分。
那天我回家洗了澡,睡了个相对安稳的觉,但还是在凌晨四点醒了,匆匆洗漱赶到医院。
到了医院,父亲也没有睡好,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帮他把床头摇低了一些。父亲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我看着窗外路灯灭了,天亮了,心里生出几丝安慰。
2020年也尤其地忙。半年时间跑完大半个中国,从北到南,从沿海到内陆,几乎没有停下来思考的空隙。那天在广州的一个活动现场,我给一个朋友发微信,告诉她我正在看他们的展。她却告诉我,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离开了。
我一下子在人群中止步,大脑一片空白,想起从前的种种,那个朋友待人热情,节假日总是会发祝福信息,去他所在的城市会盛情款待。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离世的,或许他不想让更多的人担心,所以保持了沉默。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不要听到这个噩耗,就当是他疏远一个朋友而不再和我联系,而不是永远消失,永远也不回信息。
十年前,祖辈们纷纷离去;这几年,父辈也开始有人悄然逝去;如今,身边的朋友也开始溘然长逝。有人安慰我说:疲惫的中年啊,顶住!
年轻的时候,以为世界很大,父母正当壮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浪费,有足够的精力可以挥霍。恍然间,自己已过而立,继而到了不惑之年。当世界不再有所依仗,才发现自己是孤身一人,需要顶住整片天空。
2020年夏天,家人纷纷患了肺炎,我也未能幸免,一直自诩钢筋铁骨,如今也不得不去医院挂了急诊。好歹体质尚好,只挂了三天的热毒宁便背着背包奔向了机场。
从前空闲的时候,总是想着出去旅行,吃点好吃的,如今只想去健身房出一身汗。人真的只有到了一定的年纪才会意识到身体的重要,没有人真正顽强到无懈可击。
我常常想起那个逝去朋友的话:对人热情一点,总不会有错的。我想,对生活也是如此。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上观新闻 2020.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