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今年47岁,2020年是他打假生涯的第26年。
1995年,王海开启了职业打假生涯,一度风光无限。2000年代初,舆论风向转变,打假常常被视为敲诈勒索,打假人反被喊打,王海低调了一段时间。
2020年,王海再对直播带货行业高调开炮。他接连揭露网红主播辛有志、罗永浩等人直播售假。他的打假风格是“正面刚”,在微博上频繁发文,直接@对方。以下是王海的自述。
太多现象违背常识
我一开始没关注直播,因为我懒得看抖音、快手,觉得浪费时间。后来发现,直播行业有太多现象违背了常识。
2019年8月,知名带货网红辛有志(辛巴)和初瑞雪搞了一个婚礼,请了很多明星。演唱会之后,辛有志开始直播,两个多小时的直播营业额高达一亿。于是我想关注一下这个网红。我在微博问,有没有被骗的消费者?没想到被骗的人很多。我们才决定打他。
其实我们打辛有志的第一个商品不是燕窝,是敖东牙膏。2019年8月27日,我在微博发长文揭秘敖东牙膏骗局。他说是敖东研发,还有专利号。我们一查专利号,专利属于产品的生产商浙江爱尚日用品有限公司,说明是爱尚研发的,不是敖东。其次,产品宣传有抗口臭功效,但根据它的产品标准,没有抗口臭的功能。
2019年9月,我又揭露辛有志卖的ZUZU马油皂不含马油,是虚假宣传。
再就是燕窝。它上面写着“综合风味饮料”,性质就是饮料,不是燕窝。12月23日,广州市监局公布“辛巴带货燕窝”处理结果,辛巴旗下公司被罚90万元,燕窝销售企业罚款200万元。
最近打假的罗永浩在“交个朋友直播间”卖的皮尔·卡丹羊毛衫,一件衣服卖80块钱,要给主播约30%的销售佣金、6元运费、交税、给皮尔·卡丹交品牌授权使用费,扣完还剩二三十块钱——这个价格,羊毛衫赚不到钱。另外,皮尔·卡丹这个品牌的价格定位也就是100~200元,但直播间说它的参考价是688元。
打假就是这么简单。我在微博上讲得最多的是常识,大家只要尊重常识就可以了。有些打假简单到我们都觉得害羞。
打假“四步”曲
我们选择直播打假的对象,主要看两点——消费者投诉、看谁广告做得多。我们先打头部主播。打假过程非常简单,首先是进行信息的验证。第一个是主体的信息。生产主体、销售主体、发明人主体、代言人主体,甚至代理商主体。
比如我们打假一款漱口水,先查这家公司的注册资料,就知道它是云办公、云注册。再根据那个公司的网站看一下它的生产地址,发现注册地址已经换了,工厂不存在。债权人会议信息显示公司已经破产了。
我们再看另一个号称收购上述公司的上市公司,后者的注册地址在风险投资之家阿联顿广场,这是个虚拟地址,也叫共享办公室。以上操作都很简单,在网上搜一下就行了。
第二个是产品的功效信息。产品宣传的功效有科学根据吗?有法定许可吗?比如小仙炖燕窝,它的许可是其他方便食品主食类,所以它就是个方便粥,不是燕窝。
第三个是产品标准。产品标准会说明产品的成分、原料、考核指标,揭露了这个产品的本质。辛有志卖的糖水的标准就是风味饮料,小仙炖燕窝的标准就是方便食品。
第四个是成本信息,包括比对替代方案的成本。比如辛有志卖的燕窝,根据成本就能推算出来,它里边不含燕窝。因为一克燕窝的厂家进货价要15元,燕窝碎是7.5元。他说一碗糖水含有不到2克的燕窝,即便是燕窝碎,也得15元。
打假的第一步是常识判断,判断是假的,再去验证它,买过来拿到手上看看到底长啥样。调查之后,我们先去有关部门举报,有奖金。接着就代理消费者索赔。
我们目前做的几场直播打假,都是用业余时间做的,打过二十多种商品。
主播应承担责任
直播带货实际是一个销售行为,主播是推销角色,而不是代言。直播间的定价权、决策权、话语权,都在于主播。卖不卖这个商品、卖多少钱、收多少佣金,头部主播是有话语权的。
他享受权利,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跟义务,应该要核实他说的每一句话、展示的每一个图片,要去追溯、核实,以真正严谨认真的态度负责,还应承担连带责任。
为什么我们要继续揭穿罗永浩?他塑造了一个严谨的“人设”,给大家把关,说他们对供货商是霸王条款,供货条款很苛刻,还要违约金、押金、保证金。消费者冲着罗永浩这个人来买东西的,他消费的是消费者对他的信任。
比如他卖的那款DentylActive漱口水。漱口水宣称是英国60年品牌,其实公司注册于1993年。广告宣传视频是假的,用洗牙的视频来表现漱口效果,很多消费者都发现了。漱口水广告中的“世界著名口臭专家”是个演员,而且是另一个品牌在用的演员。
罗永浩说,这是个英国品牌,我们一查,商标是深圳市麦凯莱公司注册的,转让给英国的马甲公司。上英国网站一查,发现是个虚拟办公的公司。他又说公司被上市公司收购了,这上市公司也是虚拟办公。他还标了一个生产商,我们一查,已经破产了。
我们的打假团队
这两年,我们打假的主战场都在电商。
我们代理消费者来维权,单个消费者不会去为了500、1000块钱去打官司,但是我们律师来代理,他只要提供授权就行了。帮助消费者解决维权成本高的问题,我们还可以赚点钱。另一方面,我们的举动也会让监管部门注意到一些乱象。
我们有两个打假公司,都是律所,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深圳,团队一共二十多个人,现在忙不过来。消费者来找我们,我们安排律师代理。赔偿部分五五分成,没有赔偿就不收费。
这些年,我们大部分打假案都成功了,但我仍然感觉到社会对职业打假的观念陈旧,根深蒂固。
(《南方周末》2020.12.22 敬奕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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