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

    ■菟丝花

    最近，C小姐频频跟我表达一些“而立之年”的忧伤——

    “马上而立，每天都按部就班平铺直叙，看不到任何亮点。”“每天加不完的班，写不完的工作报告，月底领些糊口的工资。”“今天重复昨天，找不到生活的层次。”

    当然，C小姐也很珍惜地回忆了一些人生中的“高光”时刻：读书时，校辩论队里的激昂陈词；春花秋月夏虹冬雪，抱着书本在校园里怡然自得；儿时培养的舞蹈“童子功”，为职场新人的她赢得过一些掌声和闪光灯……回忆，是因这些均已久远。

    一直渴望精彩的C小姐，现在只能用“平凡”来概括自己这三十年的人生：平凡的长相，平凡的学习，平凡的工作，平凡的社交，还找了一个同样“平凡”的男生结婚。

    所以，每每夜深人静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碌碌无为，C小姐就深陷在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怨念中难以自拔。

    再平淡的生活，也存在着变数。那天在厨房准备晚饭，接到哥哥的电话。来自千里之外的这个电话给我带来的是“晴天霹雳”：“二姨妈去世了……”

    这餐饭我是在泪水中准备的。我想起二姨妈对我的好，想起她朴素达观的生活，想起她六十七年未了的夙愿，也想起我曾经跟她约定下次回去看她的计划。可如今，一切皆已成空。

    当然，这不是我第一次接到这样的“霹雳”电话。去年清明节，也是准备晚餐的时间，哥哥打来电话，说的是：“外公去世了……”

    去年外公去世前，我还曾在心底偷偷计算过，如果老外公能活到100岁，如果我一年能回去看他两回，那么我大概还能见他六次面。如果一年看他一回，就只能见他三次面。所以，听他“讲故事”的计划必须尽快提上议程才行。

    我还曾计划要写一篇《我家的“281”组合》的文章。那一年的外公、外婆、奶奶三位老人的年龄加起来正好是281岁。如今，计划已经搁浅，因为这世间再无老外公、老外婆。要书写的“281”组合，现在只剩我93岁的奶奶风烛飘摇地在这人世间独活。

    可以说，现在的我对生老病死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大级别。

    前阵子，跟好朋友聊天，说起我保留了七八年也未曾动笔写完的一个题目——《如意 如愿 如常》，当时只敲下如题几个字后就保持起了“未完待续”。如今再聊这个题目，已经不复当初想要的立意和架构。平凡大概是很多人一生的常态，不平凡的永远只是极少数。

    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忍不住想起C小姐那些普世的忧伤，因为那些我也曾体会过。可现在的我，宁愿日子平平淡淡细水长流偶尔有点光。想想啊，每天醒来能看到阳光晨雾雨露，傍晚能看到落日余晖孤雁飞翔，真的是已经足够了，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人到中年，最期盼一切如常。像往常一样，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

    （《北京青年报》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