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宁
黑话在近年的电影中频频出现,《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和座山雕连对了好几分钟的暗语,《老炮儿》里主角和他的朋友之间也是满口北京市井黑话。经典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则大量使用了台湾眷村黑话,香港黑帮片中的洪门黑话更是不胜枚举。在这些影视剧中,大多数人说黑话都是为了保密。然而,这些影视作品中出现的所谓“黑话”与真正的黑话相去甚远。
在使用替换式隐语的黑话中,最常见的替换方法是给事物起别称。
一般来说,影视剧中的黑话都是以正常语言为基础,只将少量的关键词替换成其他用词,以达到保密效果。类似的黑话在西方也大量存在,如中世纪时,经商的犹太人为了避免关键商业信息为人所知,往往会在公开场合使用一套特定的词汇,来描述交易的商品和价格。直到当代,仍有犹太人延续此传统,比如在犹太人垄断的纽约珠宝加工业中,有一套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隐语,大大提升了非犹太人进入珠宝业的门槛。
经常在网上逛体育论坛的人往往会发现核心用户们给圈内熟知的人物起了亲昵的外号,如曼联球迷喜欢自称“我狗”,国际米兰球迷喜欢自称“我纯”,拜仁慕尼黑球迷则自称“我其”。因为外人听不懂,就逐渐演变成为小群体隐语。这类别称式隐语的发明过程粗暴武断,其存在非常依赖小群体的使用。而这些小群体常常可能会随时间更换事物的别称,旧的别称即随之消亡。此外,小群体成员的构成改变,乃至散伙的情况也不稀见,他们使用的这类隐语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但也有少数别称式隐语,会在机缘巧合下被保留下来。
在古代的拉丁语中,“头”本来是caput,但后来出现一种隐语,用“壶(testa)”来指代头,这可能起源自部分小群体的谑称,意外的是,这个用法并没有逐渐自行湮灭,反而不断发展壮大,先是成了全社会普遍知晓的俚语,后来甚至喧宾夺主,夺取了caput的地位。拉丁语的后代语言中表示头的单词(法语tête,意大利语testa、西班牙语testa)都来自于这个“壶”。
奇妙的是,汉语中“头”的来源也颇为类似。上古汉语中,头主要用“首”表示,头本是“豆”(一种容器),在某种隐语中被用来表示头。随着汉语历史上的音变,首和手成了同音字,极不方便使用,结果首就被头取代。
由于替换法隐语的编码过程相对简单,有心人只要稍加学习,即可听懂和掌握此类隐语。要想有保密效果,必须从整体上对语言进行改造。
旧时苏州的隐语使用了缩脚法,也就是隐藏成语的末字,例如雨的隐语就是“满城风”。同样在苏州,还有一种隐语将一、二、三分别称作“旦底”“挖工”“横川”,以字形取名。
还有一类隐语的保密机制,是扰乱正常语言的听觉接收机制。如北京历史上的一种黑话,在正常的语句中以循环顺序插入“红黄蓝白黑”。如“他明天也去天安门”,就会说成“他红明黄天蓝也白去黑天红安黄门蓝”,对于不熟悉这种黑话的人来说,混淆视听的能力非同一般。
这种增加音节的方法虽然能起一时作用,但还是很难抵抗人脑的纠错能力:如“红黄蓝白黑”之类添加的方法,会很容易被听者大脑过滤掉插入的多余字——各种民歌中经常插入所谓的“衬字”,如红色歌曲《十送红军》“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中的“里格”“介支个”,基本不会对听者理解造成困扰。
(《东言西语:在语言中重新发现中国》敦煌文艺出版社2020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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