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文摘报 2020年11月19日 星期四

    流量逻辑下的影视业

    《 文摘报 》( 2020年11月19日   08 版)

        很难否认,当下是各类影视资源极度丰富的年代。    

        行业迅猛发展带来多渠道下的海量资源。我们的选项越来越多,但选择却似乎更难了。流量逻辑下,影视业的专业性被打破,数据有时甚至成为事实上的行业主宰者。

        流量之困

        赵八斗决定拒绝。    

        北京电影学院的应届毕业生赵八斗,赶上了影视业最红火也最幻灭的时刻。采访前,他刚刚拒绝了一个编剧的活,是个刑侦剧。    

        “其实原来IP作品完全不是这个类型,但他们希望我改成刑侦题材,迎合市场。”赵八斗说。因为今年的“迷雾剧场”两部作品——《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接连大热,投资方的风向标立刻对准刑侦题材,迫切希望能够复制爆款。“研判市场可以理解,但写完、拍完、投放播出,要考虑时间上的滞后性。”赵八斗觉得困惑,投资方为什么永远聚焦眼前。    

        赵八斗记得,之前改编过的一个剧本,原著中男主角是个孤胆英雄,年纪很大,身怀绝技,有点绝命毒师气质。故事中男主角罹患绝症,放手一搏。他接手改编后,制作公司最大的需求是,把男主角改得更年轻,不能超过35岁。因为年龄再往上走,就找不到有流量的演员了。    

        赵八斗难以理解,垂垂老矣的末路英雄只有35岁,这不合常理。但资本需要他成立,于是屏幕上又多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角色。    

        有时候,甲方需求是必须加入一个年轻女性角色。大部分刑侦剧,原著中都没有女性角色,即便有,也是“假小子”类型。但为了流量,极具女性气质的角色必须出现。对编剧来说,为了满足这些需求,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写剧本都是在动脑子应付需求,不是用心在写。”赵八斗说。

        行业洗牌

        “我们这代编剧完了。”2014年的一个夜晚,王力扶在电话里对汪海林说。

        王力扶和汪海林都是影视剧编剧,后者因为近几年在社交媒体上炮轰流量明星,被更多人熟知。后来的好几年里,资本蜂拥而至,热钱涌动,行业内的种种变革,都在反复印证王力扶在电话里的判断。

        为什么是2014年?互联网视频行业的节点时刻或许能给出答案。2013年5月,百度收购PPS视频业务,与爱奇艺合并,开始向自制内容领域发力。2015年9月,腾讯的全资子公司腾讯影业成立,构成腾讯“新文创”内容文化生态布局中的重要部分。2014年5月,阿里巴巴以12亿美元入股优酷,2015年10月,阿里巴巴以45亿美元现金买下优酷。    

        政策的助推让互联网影视业加速前进。自2015年1月1日开始,广电总局新政规定,同一部电视剧每晚黄金时段联播的综合频道不得超过两家,“一剧两星”取代原本“一剧四星”,意味着原本四家卫视可以分摊的购片成本翻倍。这对互联网影视平台是绝对利好,除了屈指可数的几家一线卫视之外,资本雄厚的平台方几乎没有对手。

        IP,成为当时最炙手可热的事物。互联网平台资本购买各类IP的版权,多渠道分发或二次开发获利。如果运作成功,意味着同一个版权作品能够挣脱形式、渠道,在不同平台上反复获得流量。而在互联网产业,流量约等于现金。    

        为了谋求更大利益,平台迅速打通上下游,构建完整产业链。2015年3月,腾讯文学与原盛大文学合并整合,成立阅文集团。根据阅文集团官方网站显示,该平台拥有890万名创作者,1340万部作品储备,覆盖200多种内容品类。大规模买断网络文学版权后,像王力扶这样的传统编剧,几乎失去所有机会。从2014年起,王力扶至今没有新作品问世。“并不是我没有写,是我写了也没有用。”王力扶说。

        互联网环境下,流量指代某类内容产品,文字、图片、视频,甚至人。人格化的流量,通常指最具商业价值的明星。因为能够带来访问流量,人本身化约为流量符号。    

        流量概念诞生于互联网语境,流量逻辑,则完全遵从互联网数据。大多数时候,流量并不与专业能力相匹配,甚至截然相反,原因在于,流量唯一参照指标是依托互联网行为产生的数据,而影视剧传统评价体系则复杂得多。    

        何昕每天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花5分钟查看数据。这5分钟,决定他一整天的心情质量。    

        何昕就职于国内三大互联网视频平台之一,担任运营。指向流量的数据,是他所有工作的目的。最重要的数据之一是社区的DAU(日均活跃用户),它意味着每天有多少人来到平台,而这些人选择进入某一频道,点击、停留、退出,每一个动作,都影响着何昕当月收入的多寡。

        “说实话,每天上班心情都很压抑。如果这天数据不好,会突然很难受。特别是做了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产品,但是数据并没有什么改变,就很沮丧。”何昕说。他记得进公司面试时,领导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工作上遇到问题,自己的判断、领导的判断、数据的判断,优先级如何排序。何昕的答案是,先看数据,再看领导,最后才是自己。这个答案获得了认可。    

        几乎所有互联网影视平台,都面临来自数据的压力。流量的阴影永远笼罩于整个公司。任何一个环节的流量没有达到相应数字目标,意味着相应部分的人出了问题。“如果我没有做好,从我开始,往上每一层级的领导都会感受到来自数据的压力,需要不断排查。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就是把数据做上去。”何昕说。

        寒冬机遇

        因为频繁公开批评,汪海林也受到质疑,但并未改变他的态度。“有人说我有自己的利益,我当然有,最大的利益是身处这个行业的利益,这是我的长期利益和可持续利益。”汪海林说。

        2020年10月15日,中国电影票房市场以129.5亿元正式超越北美,首次成为全球第一大票仓。“票房全球第一,但作品的质量配不配得上这个位置?”汪海林质疑。    

        尽管业内许多人和汪海林意见一致,但大多数时候,在资本裹挟下仍是敢怒不敢言。“我在行业内碰到的所有人都让我多说,各个行当,编剧、导演、演员,甚至制片人都希望我多批评。他们身处平台和演员之间,利益也受损。”汪海林说。    

        吴毅很怀念2010年以前的时光。天意影视总裁吴毅,2006年担任军旅题材电视剧《士兵突击》制片人,2008年担任《我的团长我的团》总制片人。在他的记忆里,那几年,影视业内百花齐放,各类题材佳作频出。    

        从2010年开始,技术手段进步、投资不断扩大,催化影视业的体量迅速发展。“但在质量上,这10年是比较糟糕的阶段。”吴毅说。    

        2018年以来,“天价片酬”“阴阳合同”等事件发生,影视业跨界定增、税务自查自纠等治理政策出台。2019年,全国广播电视工作会议要求持续整治泛娱乐化、追星炒星、天价片酬、唯收视率点击率、违规播出广告等突出问题。2019年12月17日,国家广电总局建设主导的“广播电视节目收视综合评价大数据系统”正式启动,有力治理数据污染、数据造假乱象。    

        狂飙突进的影视投资开始冷静。吴毅觉得,寒冬未必是坏事,热钱逐渐退出,从投资角度看,行业阵痛确实令人难受。但逐渐回归追求内容质量的环境,是为真正有价值的作品创造了机遇。“我在这个行业里将近30年了,难道不知道什么题材挣钱吗?但我做的是文化精神产品,就要考虑社会责任。文化行业有其特殊性,文化创作有其自身的专业规律。出现乱象,就是因为违背了规律。一群编剧合在一起,几个月出一个本子,怎么可能(有好本子)?”吴毅说。    

        资本疯狂,但依然有人选择为改善行业环境努力。汪海林仍在坚持批评,王力扶的新剧本打磨了三年,吴毅手头最看重的项目从十年前开始筹备。    

        拒绝了复制爆款的工作后,赵八斗打算沉下心来创作精品。“我相信世界上仍有才华高于资本的时刻。一定会有意外产生,意外会爆发力量,而年轻人总是更容易出现意外。”他声音笃定。 

        (《解放日报》10.18 李楚悦)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