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玮
点开朋友圈,看见姑娘与姐们的自拍,下面缀满“闺蜜”“我家女神”之类字样。点开社交网络,看见一张男生照片,下面可能一片嚷:“男神啊啊啊!”
“女神”“男神”这词儿出现之前,我们怎么说俊美男女的?哦对了,“美女”“帅哥”。然后你会意识到:“美女”“帅哥”,这也就是日常使唤朋友使的。现在使用起来,“美女”二字,就是没有“女神”来得霸道有劲。一如你现在说“她是我朋友”,就是没有“她呀,我闺蜜”来得有气势。
为什么呢?因为词语的刺激性,或者说,劲道,是会随使用次数变化而变化的。或者,我创造个词:人们对于词语刺激的阈值,是会变化的。
以前,在大家还使用着“姑娘”“小伙子”这种无感情色彩称呼的时候,有人对你使“美女”“帅哥”这词,便是夸奖。你乍听时,多半觉得受宠若惊,不免飘飘然;但到后来,餐厅服务生、报纸推销员们一拥齐上,“美女要点什么菜”“帅哥要不要订报”,你便习惯了,觉得听到这些词,实在事属寻常。如果这时候,有位年长的过来,称呼你“姑娘”“小伙”,你还会觉得“嗯,可以”;但如果是同龄人,“小伙儿!”多少会让你觉得:“哎,听着怎么有些生疏啊……”说到底,就是习惯了“美女”“帅哥”,阈值提高了。
以往骂人,可以使笨蛋、白痴、傻瓜这些。但这几个词在日常生活用得滥了,就没了攻击性。尤其女孩子们微笑着说男朋友“傻瓜”次数多了,“傻瓜”就没有喷薄而出、刺人魂魄的力量了。以前我们说“吵架”“撕破脸”,后来这些词用多了,不够劲了,就得说掐架、说拍砖,才够劲道。说来,就是我们对词汇刺激性的阈值提高了,需要更刺激性更有劲道的词语,来刺激感官。
大概任何一个词的意味,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泛化。比如在《诗经》《楚辞》那个年代,说人美如花朵或香草,那真是诗书的语言。搁现在,男女表白,“你美得跟朵花一样!”姑娘都懒得笑。
因为大家在夸张描述时,需要更浓烈、更刺激性、更极端的形容词,于是“女神”“男神”这类词就出现了。
(《新民周刊》2020年第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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