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随军解放上海时,他所在的高射机枪连驻扎在南京路上的国际饭店楼顶。后来家父南下继续征战,最后转业到安徽。20世纪60年代初,在安徽,我们心中的上海是发达的大城市,上海话也是洋气、时尚的代名词。当时全家就父亲去过大上海,我们姐弟俩年幼好奇,常缠着父亲,让他给我们描述大上海。他说到上海,除了摩天大楼外,便是女士、男士张口“阿拉阿拉”,一句也听不懂。“阿拉”给父亲留下了深刻印象,即便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父亲的描述也在我们稚嫩的心里埋下了想象的种子,在合肥,我们时不时地张开小嘴,模仿着上海话“阿拉”的发音。
那时,有许多上海知青下放在我们那里,也有许多大型工厂由沪迁入内地,知青们彼此相认,全靠方言。无论在大街小巷还是在商场影院,常见两位相互陌生的阿姨,因张口“阿拉”说到一起,一阵子语速极快、流畅无比的上海话,让她俩很自然地打开话匣子,我们也羡慕无比地在一旁听她们“阿拉”一片。我至今清楚地记得,她们的闲聊往往从“阿拉”和“做啥”开始,到“再会”结束。
计划经济时代,上海牌子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等都是人们向往的。谁要拥有一辆上海“永久”牌或“凤凰”牌自行车,可以神气好一阵子。如拥有一块上海牌手表,必定会情不自禁地当着众人面,不时地抬腕看表。连我们小学生都懂戴手表的叔叔阿姨的心理,他们最喜欢我们小孩问他们“几点钟了”,那样便给了他们潇洒一挥手、露出亮晶晶的上海牌手表的机会。
在着装打扮方面,上海人是“风向标”。单位里不论是上海小伙还是姑娘,他们的穿衣打扮和发型总是其他年轻人模仿的对象。大到夏天的衬衣,春秋的羊毛衫,冬天的风衣、滑雪衫等,小到一枚发夹、一条丝巾、一副手套,从颜色到款式,大家都会仿效。如果年轻人的装扮和发型不被父母或同乡认可的话,有一句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那就是“我们单位的上海人就是这样的”。
我认过一位来自上海的干妈。她一说到上海,就如同说到过年有糖吃、有新衣服穿一样,充满着美好的语调,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深刻印象。她非常认真地教了我几句上海话。时光荏苒,长大后,我有幸来到上海工作、生活,遇到一见定终生的上海姑娘。当我作为毛脚女婿上门那天,她的兄弟姐妺都说上海话,我也不时插上几句,结果没想到他们笑得前仰后合,连声说“洋泾浜、洋泾浜”。后来,我的“洋泾浜”上海话成了我们家庭的逗趣调料,不时来两句“阿拉”,让家里充满欢笑。
(《解放日报》10.16 耿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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