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云终于又有了家。它是一条已退役的导盲犬,黄色的拉布拉多,如今已经14岁。14岁,若以人的年龄来计,纺云已经年逾九旬。
在上海残联的支持下,2008年,第一批导盲犬正式上岗,上海成为全国最早开展导盲犬项目的城市之一。纺云便是其中之一。
它曾经为视障人士领路近10年。而今垂垂老矣,每一步走起来都有些吃力。4年前,因为年岁已高,纺云不得不离开它的使用者,从岗位上退了下来。半个月前,一条“上海退役导盲犬苦等领养”的消息冲上热搜,几百个电话和消息涌进了导盲犬训练基地朱君的手机里。经过仔细筛选,8月底,两条导盲犬都确定了合适的领养家庭。
如今,纺云和它的伙伴塔章,都各自前往新家庭,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新主人
廖俊觉得幸运,自己能从几百位咨询者中被选中。爱心人士很多,但挑选领养家庭也非轻而易举。在此之前,朱君跟很多有领养意向的人聊过,大多数家庭都不合适:没有电梯的老公房高层,不适合关节已经磨损严重、不宜过多爬楼的退役犬居住;许多人工作繁忙,也没法满足退役犬一日需外出三次的排便规律。
廖俊说,“如果几年前,我知道可以领养退役的导盲犬,那我一定在那个时候就把纺云带回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给它养老,让它安享晚年。所幸,现在也不迟。”他想领养纺云的初衷很简单,导盲犬为人类奉献了一生,如今,它们应该被善待。
和纺云、塔章同一批的导盲犬,都已经相继退役。这些已退役的导盲犬,有的已经去世,有的被原使用者继续领养,有的去往原使用者的亲属家。
在训练基地的这几年,纺云和塔章都被悉心照料,但总有遗憾,训导员们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导盲犬的训练上,没法24小时陪伴在它们身边。在退役前,纺云曾经服务过两位视障人士。
时间推回至2011年。申请导盲犬近2年的刘言,终于等来了纺云。在这之前,纺云曾经有过一位主人,陪伴至去世,它被送回训练基地。
第一次牵着纺云训练,刘言止不住地紧张。之前靠一根盲杖摸索了许多年,现在要靠一条犬来引路。握着导盲鞍的左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肩膀不经意间就弓了起来,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你一紧张,狗也能感受得到。”刘言说,训导员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下来,“否则狗总会侧过头来,注意我有什么事”。
刘言没养过狗,怕纺云换了使用者,一时半会不接受他。他学着给纺云戴导盲鞍,给它梳毛、洗澡,陪它一起玩耍,晚上刘言把纺云带回住处,就让它睡在床边。三四天后,训导员告诉他,纺云会盯着自己看,“它开始把我当成它的伙伴了”。
人与犬渐渐有了默契。纺云带着他乘地铁,上楼梯、乘电梯,进入车厢,若有空位,纺云会领着刘言坐下,再乖乖地钻进座位底下,一动不动,直到到站。它有时甚至会帮刘言找位子,拿鼻子蹭蹭乘客的腿,提醒给刘言让个座。
成为你的眼
在刘言身边多年,纺云没有乱叫过一声。刘言曾经把手放在它嘴里,纺云也不会去咬。它也会像孩子一般撒娇,不工作时,它会蹭蹭刘言,凑过来,意味着它想要玩耍。但一旦给它戴上导盲鞍,纺云就立刻切换到工作状态,一丝不苟,听从刘言的指令。
纺云和所有导盲犬一样,有着超乎人想象的乖巧与稳定。领回家的一周里,白天,廖俊把纺云带去自己开的公司,他专门在办公室里给纺云划出了一块地方,铺了张垫子,纺云如果累了,趴在垫子上或是廖俊脚边歇息,也不打扰他工作。晚上再带回家,纺云就睡在廖俊床边,不吵不闹。
人与导盲犬的路
一条导盲犬,一生之中,有6~8年的时间都在服役。刘言说,纺云服役的这些年里,人与导盲犬的路,一点点走得越来越顺了。
在导盲犬刚刚推行的那几年,被拒绝这事时常发生。每次出门,刘言都会带好导盲犬的使用证、养犬证、免疫证,把复印好的相关证件放在导盲鞍的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在上海残联和众多视障人士的努力下,刘言明显感觉到,这座城市,接纳导盲犬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再被拦下,许多好心人主动帮他解释,导盲犬是可以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
在上海,目前约有10万视障人士,而现役导盲犬只有37条。按照国际导盲犬联盟的标准,当超过1%的视障人士使用导盲犬,才能视为导盲犬实现普及。显然,上海距离导盲犬普及,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刘言还记得把纺云送走前,它渐渐爬不动楼梯。家住6楼,爬楼对纺云来说成了最困难的一件事。每爬一层,它都不得不趴下歇一会儿,走走停停,“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它喘着粗气,很吃力”。到最后,纺云需要花15分钟才能爬到6楼。回到家,纺云也得趴好久才能缓过劲儿来。
把它送去医院拍片检查,发现纺云的关节已经无法再支撑它继续工作,身体状态不适合再导盲。“送它走的时候,我哭也哭过。这么多年,工作时,它是兢兢业业的工作犬,卸下导盲鞍,它就是我的孩子。”刘言说。
纺云离开后,刘言很少再出家门。如今,他再次提交了导盲犬申请,这又是一轮新的等待。
(《解放日报》9.12 张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