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0日10点49分,著名哲学家张世英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自西南联大读书时与哲学结缘,70多年来,张世英在哲学的世界里不断跋涉、耕耘、求索。从早年深耕黑格尔哲学,享誉中外,到晚年着力中西汇通,追求“万有相通”的哲学境界,在求真、求通、求新的道路上,他为人们的精神世界点亮了一盏明灯。
求真
“哲学家都是‘较真’的人。张世英先生也是一个‘较真’的人。”“较真”这两个字,是湖北大学哲学院院长戴茂堂对张世英的印象。
这份“较真”,在张世英的少年时期就已显现。
1921年,张世英出生于湖北武汉,自小熟读经典,尤其对陶渊明、屈原、司马迁等人的名篇谙熟于心,而这些大家的风骨气节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上初中时,为了求证几何学上一个“九点圆”定理,张世英废寝忘食。求证成功,他欣喜若狂。这让他体验到追求真理所带来的精神愉悦。
1941年,张世英考入西南联大,先读经济系,后转入社会系,然而他一直没找到方向。直到他选修了贺麟的“哲学概论”,哲学这颗火苗,立刻点燃了他的内心。张世英觉得,哲学比起经济学、社会学更能触及人的灵魂。于是,他开始了在哲学世界的求索之旅。
受贺麟影响,张世英的哲学研究最早聚焦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黑格尔哲学。经历战火纷飞和时代动荡,他始终没有放弃对哲学的不懈探寻。他的著作《论黑格尔的逻辑学》被誉为“中国第一部研究黑格尔逻辑学的专著”,第14届德国哲学大会主席马尔夸特教授称张世英为“中国著名的黑格尔专家”。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研究员甘绍平说道,“在多少代的学子通过对黑格尔艰深晦涩文本的剔精抉微的阐释,被引导到德国古典哲学乃至整个西方哲学的通途上,张先生构成了一座闪闪发光的灯塔。”
求通
因为既精通黑格尔、康德等人的西方哲学理论,又兼具孔孟老庄、禅宗等中国传统哲学功底,张世英形成了具有鲜明个性的哲学体系:“新的万物一体”的哲学观——“万有相通的哲学”。
“可以说,这是当代中国最具原创性的哲学体系之一。”北大哲学系副教授李超杰指出,“按照这个体系,世界万物彼此间存在着千变万化的联系,每个事物都是这种联系的一个交叉点或本我,这些事物既是统一宇宙之网的整体,彼此间又各具特色;个体性融合在整体性之中,每个本我都是整体,整体表现为每个本我。因此本我既有个体性,又有超越个体性的整体性。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既能与他人、他物融为一体,同时又能保持我自己的个体性和独立自由。万有相通哲学是存在论、真理论和境界论的统一体,是一个开放包容、不断发展的理论。”
此外,受西方“后哲学”和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启发,张世英意识到,哲学要在现实世界大有可为,就必须从纯概念、纯认知的抽象王国里走出来,让哲学“仙女下凡尘”,使之与诗、文学和人生相结合,变成真正贴近于人和生活的富有激情的东西。
为了把哲学从孤寂的境地中拯救出来,张世英后期的学术重点逐渐从哲学本身过渡到美学、艺术学、伦理学、社会学、科学、宗教等领域。他集中思考了个人的人生境界与一个民族的文化关系问题,梳理了人生的四种境界、道德与审美等,甚至当前社会的许多具体问题,他都从哲学层面和社会维度给予了解析,使每一个追求人生价值和精神境界的人都能从中受益。
“张世英先生不单纯是书斋里的学者,他的哲思有着强烈的现实关怀。”李超杰这样看待自己的老师,“在他的‘问题域’中,不但有‘中国哲学应向何处去’的学术关怀,而且有对祖国、民族和人民的现实关怀。他的哲学思想不仅为全球化提供了一种可能的形而上学基础,而且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立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
求新
求真、求通,是张世英在哲学道路上的坚守,而求新,更是他始终如一的追求。这种“新”,是对时代脉搏的倾听,是对现实问题的探微。
90多岁时,张世英学会了电脑、玩起了游戏、用上了微信,甚至洋洋洒洒写了万言的网络哲学文章。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艾四林时常回想起张世英先生的教导:“我问先生,怎样有效读经典,先生答,每读一页要合上书,想一想,再用自己的语言复述大意。我问先生,长寿靠什么,先生答,靠写作。我问先生,人宝贵的品质是什么,先生答,人要正直善良。”
“和先生的聊天,是一种享受,给你的是童年的时光、西南联大的往事、燕园的情趣、当下的宁静,在画面的交替中,让人感受着一位哲人的平淡和不凡,更让人感受到经历世事的老人那独有的智慧和心灵。”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仰海峰说道。
(《光明日报》9.13 唐芊尔 邓晖 晋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