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云南省卫健委公布的一项数据显示,今年5月至7月20日,云南省发生野生菌中毒事件273起,死亡12人。而疫情以来,云南省累计新冠肺炎死亡病例2例。“云南吃菌中毒死亡人数超过新冠”的话题,一时冲上热搜。李海蛟也看到了这个话题,他并不惊讶,因为他是全国少有的菌菇中毒研究者,十余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毒蘑菇。
“我国毒蘑菇的种类太丰富了,到目前为止发现的种类有约500个,而其中剧毒可致人死亡的有近30种。”李海蛟说,我国一些地区有食用野生菌的习惯,这潜伏的危险,让他忧心忡忡。
2018年,李海蛟等人来到重庆市石柱县,这里被当地人誉为“蘑菇天堂”。在黄水国家森林公园门口,聚集着大批贩卖蘑菇的散摊儿。李海蛟和同伴挨摊儿帮摊贩挑拣具有微毒的蘑菇,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位老山民背来了一大筐蘑菇。李海蛟朝筐里一看,大惊失色——筐里的蘑菇大部分是亮丽乳菇,其间掺杂着几朵“粉嫩”的白蘑菇。这些白蘑菇竟是致命的淡红鹅膏菌,只是因为还没长大,菌盖上的淡玫红色还没有显现出来,因而被山民误采。
李海蛟赶紧将毒蘑菇挑拣出来,“这要不是被我们碰巧遇上,一定会发生十分恶性的中毒事件!”至今想起,李海蛟还心有余悸。这让他意识到科普的重要,“只有让更多的人认识毒蘑菇,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
今年3月22日,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发来求助:4名患者食用了蘑菇汤煮的面条后,出现恶心、呕吐、腹痛等症状,并发生了严重的肝损害。但当地医生和专业人士都辨认不出,患者吃的到底是什么蘑菇。
看到样本照片,李海蛟等几位专家认为这种蘑菇很可能是常见于斯堪的纳维亚、东欧及北美洲五大湖区的鹿花菌。虽然外观形态和中毒症状都吻合,但李海蛟还是有些疑惑。鹿花菌多生长在欧洲的低海拔地区,而这次中毒事件发生在我国高海拔地区;鹿花菌一般生长在针叶树下,而这几位患者是在栎树底下采的蘑菇……李海蛟突然想起,3月13日,贵州省遵义市也发生过一起菌菇中毒事件,情况跟这次十分类似。这为他打开了一个新思路——我国云贵地区是世界范围内生物多样性研究的热点地区,许多种类都是当地特有的。引起这两次中毒的菌菇,会不会是一种独特的新物种?
李海蛟赶紧请当地疾控部门寄来样本,检测、比对DNA、构建发育树……他发现引起这两次中毒的蘑菇,虽然与欧洲的鹿花菌亲缘关系较近,但并不是同一个物种。他与同行将这一新种命名为毒鹿花菌,其毒性研究、临床救治探索等一系列科研课题迅速展开。
直到去年,我国蘑菇中毒诊治还没有相关的共识或指南,医院及医护人员对蘑菇中毒诊治缺乏统一认识和救治规范。许多致命毒菇非常“狡猾”。临床上,一般在患者转氨酶指标上升数倍之后,才会诊断为肝损伤或肝衰竭。而蘑菇中毒发病后,常常存在一个“假愈期”,当病人出现转氨酶升高时,为时已晚。
李海蛟遇到过太多这样的案例。一位致命鹅膏中毒的病人,经历了数小时“潜伏期”后,出现了胃肠炎症状。当他来到医院,接受转氨酶检测,指标没有什么异常。加之服用止泻药后,症状明显缓解,几乎恢复正常。不到两天,这位患者再次因胃肠道症状就医,这时他的转氨酶指标已超标80倍,肝肾损害已不可挽回,最终,这位患者不幸离世。
“这其实是可以避免的!”李海蛟的声音有些低沉,“‘假愈期’也正是中毒救治的黄金时期,如果医生及时采取清除毒素的保肝措施,大部分病人都是能够抢救回来的!”
今年6月底,李海蛟接到全国中毒咨询热线(010-83132345)转来的一个求助电话:江苏省一位女士在松树下采了一盆蘑菇,食用后出现了中毒的症状。电话是病人丈夫打来的,他还将蘑菇的照片发给了李海蛟。一看照片,李海蛟被“震住了”,这是一盆剧毒的肉褐鳞环柄菇。
李海蛟赶紧催促患者就医,他担心当地医生缺乏毒蘑菇中毒救治经验,还反复嘱咐患者家属,到医院一定把电话交给大夫,“我告诉他怎么治!”
很快,接诊大夫打来了电话,李海蛟说,这位患者是肉褐鳞环柄菇中毒,如果救治经验较少,可以参照蘑菇中毒救治的专家共识。没想到,接诊医生很镇定,“这个我前两天刚学习过!”听到这里,李海蛟松了一口气。数天之后,这位患者治愈出院。
“夏天就是这样的节奏。”李海蛟说,辛苦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能让更多的人认识毒菌,避免受到伤害。
(《北京日报》9.3 孙乐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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