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中国民歌“声音地图”

    一曲《忐忑》让龚琳娜家喻户晓，但她想给观众新的东西。从大理出发，龚琳娜开启了“声音地图”的探寻之路，她希望能走遍中国，采风、创作、教学。

    7月22日，在上海夏季音乐节户外舞台，龚琳娜第一次面对观众唱起崇明山歌《潮水娘娘》。一句“榔头开仔花嘞个归”，唱的是“女儿远嫁了，何时才能重逢呢？大概要等到榔头开花吧”。唱着唱着，天上忽然有雨点打落，“像是老天爷洒的泪”。神奇的是，歌一唱完雨就停了，天气由闷热变得凉爽起来。

    一年前，龚琳娜在上海音乐学院萧梅教授的朋友圈里第一次听到《潮水娘娘》。“如此好听，沁人心脾，恨不得马上去找歌者采风学习。”遗憾的是，这首歌的演唱者张小末，一年前就去世了。

    在听到《潮水娘娘》之前，龚琳娜甚至不知道上海有个崇明岛，崇明岛上有如此好听的山歌。她买来关于崇明山歌的书，发现只有歌词，没有曲子。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听着张小末的录音，一个音一个音记下来。她还找到张小末哥哥张顺发，听他唱。“这首歌非常难学，方言难懂，唱得又快，我听了不下几百遍，才终于记了下来。我希望‘天上’的张小末能听见我的歌声，我想告诉她，我要把她的歌声传下去”。

    除了《潮水娘娘》，龚琳娜最近还学了不少天南海北的民歌。疫情期间，她独自在大理，与远在德国的丈夫老锣和儿子们相隔两地。3月底，她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我能不能出去采风？一开始去的是大理周边的弥渡县和南涧彝族自治县。在弥渡县，她拜访年过七旬的弥渡民歌传承人李彩凤。李彩凤在自家火塘边给龚琳娜演唱了一曲《放羊调》。

    “你并不知道这些歌是怎么来的，唱歌的人都吃些啥，他们每天如何生活。所以我带着这些问题去寻根，更多是寻文化的根。采风我一直在做，上半年的疫情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背着包，往田间地头走。你一定要走进老百姓的家里，才会知道那些歌的生命力来自哪里；你才知道，作为一个歌者，你的根在哪里。”6月，龚琳娜又去了西北寻访“花儿”，完成了多年的心愿。她和西北民谣音乐人张尕怂一起，拜访了不少“花儿”传承人。宁夏“干花儿”传承人李凤莲在院子里唱起《绿韭菜》，60多岁的人，声音还是那么亮。“他们的歌声给了我很多的力量，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是那么丰富”。

    采风之余，龚琳娜一个人过得有滋有味，每天都在唱歌，在家也唱，出门挖个笋也能唱，每到周末，她都会教邻居唱歌。正是从教邻居唱歌的过程中，龚琳娜摸索出一套独特的声乐教学法。比如，邻居问她，怎么练声啊？龚琳娜就和老锣一起发明“哼哈练气”，还录制了10分钟的练声曲，全是“哼哼哈哈”的劳动号子。怎么练高音呢？龚琳娜想到早晨公鸡打鸣的声音，就带着邻居们模仿，没想到一练完，邻居们连《青藏高原》都敢挑战了。

    “我的生命并不依托于外在的存在。如果我是一朵花，我就要绽放；如果我是一棵树，我就要努力往上长。我是一个歌者，并不是有舞台才唱歌，就像花儿开放，不是因为你欣赏它才开，是因为它本身就要开。歌声是我表达情感的方式，不是一份工作，不管有没有人听我唱歌，有没有人赞美，我都会唱。”龚琳娜有一位小邻居叫石一，在山里长大，从小会模仿各种鸟叫。在微博发了她的“哨音”后，网友评论：“天赋异禀”“这竟然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可以和百灵鸟交流了！”录制新专辑《山海神话》时，龚琳娜就请来石一合作，唱出凤凰的鸣叫。

    《山海神话》收录的每一首都有超高难度的声乐技巧。龚琳娜希望用不同的声乐技巧，表达《山海经》中古代神兽的性格特征和独门绝技。凤凰的绝技是高音，高音代表的除了美，还有高尚的品德。“这首歌的高音达到High E，非常高，而且声音要特别干净”。神兽混沌的绝技是“耍嘴皮子功夫”，龚琳娜希望用大量的嘴皮子功夫，把混沌的可爱、呆萌表现出来。

    “我想知道每个地方的人会有怎样不同的发声方法，搜集起来慢慢总结中国声乐艺术的技巧。”这或许就是龚琳娜探寻“声音地图”的目的。

    （《解放日报》7.31 吴桐 杜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