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岁的张桂梅是丽江市华坪县女子高级中学的校长,兼任华坪县儿童福利院院长。华坪女高是全国第一所全免费的公办女子高中,建校12年来,已经有1645名女孩考上了大学。
“女孩子如果有文化,她可以改变三代人。”张桂梅说。
“大魔头”“张妈妈”
在这所女子高中,有贫困或者单亲的学生,也有家境良好却冲着学校的名声来的。在这里,相继考出了浙大、厦大、川大、武大等众多双一流高校的学生,2019年的一本上线率是40.67%,本科上线率82.37%,排名丽江市第一。
张桂梅既是校长,也是后勤,还是保安。她的脸色枯黄,眼角、额头和腮帮布满皱纹,头发稀疏碎落,额前的刘海遮盖着一个拇指大小的肿瘤,由于长期病痛,身体几乎瘦成了骨架,但说起话来却语速疾厉、逻辑清晰又不失幽默。
凌晨5时30分,天空露出一丝曙光。张桂梅提着喇叭来到教学楼的三楼,“姑娘们,起床了!”楼下已经有零星的学生揉着眼穿行,她催促道,“傻丫头,快点呗!”涌入教学楼的学生越来越多,她提高了声音,“时间快到了,迟到了的扫球场去!”
早上6点40分,张桂梅回到校长办公室,手上提着从各个教室搜罗的垃圾,用黄色塑料袋装着,堆放在地上。儿童福利院的人员每天定时来取,能卖十几块钱。他们同时也给张桂梅送来早饭,一碗绿豆粥和两个包子。
在学生面前,她小心地隐藏起重疾缠身的一面。她依旧是那个凌厉、蛮横的老太太,学生们叫她“大魔头”,也有人喊她“老大”、“张妈妈”。
女高的墙上没挂校规校纪,制度却“残酷”至极。比如,女生们一律齐耳短发,身穿红色校服,每周只能洗一次衣服,有3个小时外出时间。为了不让学生有情绪,女老师们也不能穿裙子,不能浓妆艳抹。
学生们每天的午饭时间只有10分钟,需要完成从打饭、吃饭、刷碗的整个流程,张桂梅坐在食堂里计时。吃完饭,学生们回到宿舍午休。张桂梅站在宿舍楼下盯着,按照规定,宿舍的门不能关,谁要是玩手机或者聊天,她马上能听到。
“我有一个梦想”
张桂梅出生于黑龙江省牡丹江市,18岁跟随姐姐来云南支边,后与丈夫在大理喜洲镇第一中学任教。年轻时,她生活平淡。上课时讲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喜欢穿紫色裤子、红色上衣。丈夫买她最爱吃的杨梅罐头,兼职给别人修家具、讲微积分课,以补贴家用。
1996年,丈夫因病去世。张桂梅申请外调,独自一人来到金沙江畔深度贫困的华坪县,担任民族中学教师。
彼时,民族中学贫困生多,许多女生中途辍学。张桂梅跑去家访,发现自己的学生已经被嫁走了。她拿出全部工资,交了她们的书费,又把女孩们领回了课堂。
2001年,张桂梅开始兼任县儿童福利院的院长,建院第一天收了36个孤儿。“把这些地方从穷坑里拔出来我是做不到了,那些大山深处的可怜女孩,我只想着能救一个算一个。”
时任县教育局副局长的杨文华对记者回忆,2003年,张桂梅向他提出,想办一所全免费的女子高中,解决低素质的母亲、低素质孩子的恶性循环。杨文华觉得,她的想法很幼稚,“办一所学校太难了,钱少了根本不行,我劝她还是放弃吧。”
后来,在一次县委组织的论证会上,所有专家都对此投了反对票。一是办女子高中与时代相悖;其次是全免费的高中投入太大,县里不具备财政条件。
2007年,张桂梅作为丽江市两名十七大代表之一,到北京参会。她破了两个洞的牛仔裤引起记者的注意,随后,对她的访谈节目《我有一个梦想》在电视上热播。女高的项目也最终启动,云南省、市、县各级政府在硬件设施上先后投入6000多万元,用于校舍、运动场、食堂、教学设备等的建设。
项目启动同年,杨文华任华坪县教育局局长。他回忆,由于资金筹措困难,项目分五期建设,前后持续了7年,直到2015年才最终落成。
从学生到老师
女高从没召开过家长会,取而代之的是,12年间张桂梅的11万公里家访之路。每次去家访,张桂梅总是带上馒头、面包和矿泉水,为了不给学生添麻烦,从来不在学生家中吃饭。有一次去傈僳族学生的家访途中,车子穿行在悬崖峭壁上,到了学生家才知道,这个女生是全村第一个高中生,入学那天全村人为她送行。
女孩的爷爷告诉张桂梅,如果孙女能上大学,自己就是死了也安心。张桂梅保证,她一定让女孩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如今,他们的村子已经走出好几位大学生。
周云丽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西服,头发仔细地束在后面。她是华坪女高的第一届毕业生,8年后,她成了女高的一名数学老师。她不到一岁时,母亲因患癌症去世,患有小儿麻痹症的父亲,把姐妹俩拉扯长大。2008年,周云丽和姐姐同时达到高中的录取分数线,父亲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又向亲戚借了钱,也远远筹不齐姐妹俩三年的学费。
不久后,姐妹俩得知女高免费招生的消息,报名后很快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入学第一天踏进宿舍,床褥已经铺好了,每个床位的边上贴着同学的名字。
周云丽从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她成为女高的教师,负责一个高三毕业班和一个高二班的数学课程。她有时会想,如果当年没有女高,她也许早早就辍学嫁人,背着好几个孩子,一辈子走不出贫穷的乡村。
张桂梅每年都亲自把高三学生送到考场,考试结束了再送回来。她唯一的执念是,余生能培养出北大、清华的学生。
(《新京报》7.7 王昱倩 卓曼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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