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里的青春

    ■近云

    小时候，每到夏日的傍晚，我和弟弟时常会接受一项紧急且快乐的任务：去街口的小卖部帮爸爸买啤酒。

    说它紧急，倒也不是真的有多么火急火燎，只是喊我们去买酒通常是饭菜下锅前的临时起意，任务来的突然，也容不得拖拉，拿上钱一路小跑总得赶在开饭前回来。但每次去买啤酒，我们的内心都是喜滋滋的，倒不是惦记着啤酒，而是买酒剩下的那几毛钱又可以换点零食了。通常情况下，和啤酒一起购买的，可能是块糖，是个果丹皮，亦或是虾条、大辣片。

    当然，除却物质上的奖赏，也有精神上的享受。且不说准时让啤酒上桌总能得来一句腿脚快的夸奖，更让人兴奋的是爸爸几口啤酒下肚，总能一改平日里严肃刻板，甚至还能眉飞色舞的给我们讲一讲他的青春时刻：从大到如何布雷执行任务，小到如何吃饭整理床铺的军旅生涯，到有些连妈妈都未曾听说的成长恋爱史......无一不让我和弟弟听得津津有味。也就是那时，我对啤酒有了最初的印象，虽然不好喝，但是能让人有如放飞自我般的心绪飞扬。

    少年时代，我也曾偶尔尝试几次啤酒，但碍于年龄和自我矜持，反倒让我更加确定了啤酒的难喝。直到离家在外开始了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我总算打破对啤酒的各种臆测，真正开启通向它的大门。

    大学的校园里，有很多理由可以约起来喝上一杯。比如宿舍里的谁谁谁恋爱了，少不了男朋友要请女生全体舍友大吃海喝一顿以示诚意；又或者拿了奖学金，同学好友怎么也要庆祝一下吧；再加上时不时的老乡会、社团会，结尾都是校门口的馆子一游。而每一次的相聚，啤酒都像是个见证者，流淌出岁月的激情与欢腾。

    所以，当我看着今年满屏的云毕业，竟有些莫名的失落，心里那场久远的有关散伙饭的记忆被拾起又被无声的放下，就好像满杯的啤酒，那么丰富的泡沫却最终没有溢出。

    散伙饭，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青春躁动的巅峰时刻，而桌上的啤酒宛如最有力的助推器，成就着这段短暂的美妙与热烈。实习回来的同学们，和从前一样意气风发，却又有种说不出各奔前程的改变，少了上菜前的嬉笑打骂，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互相打探。但那可是毕业季傍晚的夜啊，总是那样的闷热，热到让人不经思考的便会叫上冰爽的啤酒上桌。总有来晚的同学，大汗淋漓的入场，理所当然的自罚，犹如当众表演，酒杯一端，脖子一仰，咕咚咕咚的清冽一饮而尽。再抬头，“来，我再敬大家一个吧！”有关啤酒陪伴下的夜晚拉开了序幕。

    我敬你一杯，你再给我满上，觥筹交错的夜晚，酒走的是肾，有些东西走的是心。上下铺的兄弟互诉衷肠，面临异地恋的情侣忐忑忧愁，尚未表白的男女悸动暗涌，一句话，一个眼神，有了啤酒的催情，一切怎么就变得意味深长。有人喝到哭，有人喝到笑，有人喝到摇摇又晃晃；时不时的叮叮当当，有酒杯的碰撞声，也有酒瓶的倒地声……

    如今坐在空调房里回忆起十几年前大学毕业的散伙饭，说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在坐的都有谁，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脑海里却有一幅画面异常清晰，是那晚的夜色、桌上的狼藉、喝的迷迷糊糊的自己、以及散落四处的绿色啤酒瓶。那是一场有关青春的定义，纯粹，不造作。

    （《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