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书画、碑帖的修复装裱,自古就是一门手工技艺,古籍修复师被誉为“缝补旧时光的人”“与时光对话的人”。赵嘉福从事古籍书画修复装裱、碑刻传拓60年,博采南北两派之长,以“博雅”闻名,堪称一代“国手”,先后修复大批国家一、二级古籍文献。
江南丝竹乐声熏陶出来的“好苗子”
“叮当,叮当,叮当……”金属碰撞的脆响,声声入耳。年近八旬的赵嘉福一边演示石刻“复旦精神——于右任”,一边讲解,“私印十分考究,印章上的字体、笔锋因人而异:有的人不相熟,刻章最好中规中矩、完完整整;有的人懂行,刻章就可以根据主人的性格气度来。你看,‘于右任’这个印章,‘于’字虽然少了半边,但‘任’字顶天立地,颇具先贤风骨,大气谦和,不拘小节”。
1961年,赵嘉福进入上海图书馆工作,馆长是图书馆学家、古籍版本目录学家顾廷龙。顾老特别重视古籍修复,“顾老说,我们既然要学古籍修复,先得补足文化课。怎么补?下班后,业余时间上夜校。”此外,顾老还安排年轻人练字。赵嘉福练了一阵褚遂良的楷书,也练过柳公权的柳体,但没有恒心。顾老语重心长地与之谈话:“我让人教你们古汉语,是希望你们学会断句、看得懂文言文。要你们学写字,不是为了当书法家,而是为了看出字里行间的笔法走势。不管是正楷、草书、隶书,还是小篆,你们练多了就会知道它哪些地方用了怎样的力道,起笔、收笔如何,这些对石刻、碑帖传拓大有裨益。若非如此,最多是个匠工,字刻完了,却无法理解书法艺术。”
看病讲究对症下药,“医书”亦然
古籍修复师,说到底是“书医”,“看病讲究对症下药,医书亦然”。旧书历经岁月的打磨,有毛边,但也不必把它修得整整齐齐;古代遗留的书画多有黄斑,这可能是氧化、保存不当造成的,传统手法用清水或碱,再或者草酸都可以将其洗净,甚至可以漂白如新,但这样势必会对纸张造成伤害,特别是碱和草酸,所以,有没有必要把它做得这么漂亮呢?“我个人认为,修书讲究修旧如旧,能不碰就不碰。与其旧书变新,不如纸张做旧,补在内页破损处,让古籍变完整,不受二次侵害最佳”。
刻碑,用什么石材很重要。论效果,青石最好;论难度,花岗岩最难。传统碑刻多是就地取材,以沉积岩为主,此类石材硬度相对低、容易凿刻,刻出来的书法效果好,只是易风化。“刻刀用力讲究45度角,但具体倾斜多少,也是因人而异,看个人手法拿捏”。
给学生“表演魔术”的“领路人”
我国现存汉文古籍有20万个品种、约50万个版本、超过3000万册件(若含民国线装书可达到5000万册件),20多个语种的少数民族文字古籍超过50万册件。破损古籍约占全部的1/3,修复任务极为艰巨。
2014年11月,复旦大学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成立,并设国家古籍保护人才培训基地,组建由赵嘉福先生领衔的古籍修复团队。每周四下午,他都会到复旦光华楼上课。课前,他会提前一两小时抵达学校,等着给学生“开小灶”。
“说到底,古籍修复、书画装裱、碑帖传拓比较枯燥,一坐就是半天,但只要学生愿学,我还是很喜欢讲,要让孩子们对这些传统技艺保持新鲜感。”赵嘉福觉得,自己有点像“魔术师”,又有点像满足孩童心愿的“圣诞老人”,“学生们说,赵老师,你给我们写几个字,那我就给他们写字;有人想要看刻图章,我就给他们刻个图章……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激发他们的兴趣,希望将来有更多人加入这行。”
当然,作为一个从业60年的“国手”,赵嘉福也看出了目前古籍修复师培养方面的些许问题。比如,如何正确看待修书的价值。“不能说,修了清朝版本的书,就肯定比修民国版本的书厉害多少,因为修书看的是书本身的损毁,而不是出品时间。这就好比,去医院看病,看的是病症,而非以年龄作为唯一判断标准”。其次,古籍修复也是一门综合性学问。“学古籍修复,同样也要知晓古籍编目是怎么回事,能懂石刻、碑拓、书法技艺自然更好。不要只当专才,还要成为通才!”
(《文汇报》6.3 付鑫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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