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的辉煌历史

    在人类历史上，盐是第一个调味品，第一个保鲜剂，第一个大宗商品。盐贯穿了文明发展史，渗透到人类社会各个角落，融入政治、经济、军事等诸多领域。

    有盐就有财富

    文明建立在盐的基础上。旧石器时代，人类以狩猎和采摘为生，收获随季节更替和天气变化波动。夏秋季食物充裕，但由于缺乏保存方法，富余的鱼、肉、野菜和野果在炎热天气里很快就腐烂了。冬春季食物匾乏，人们不得不忍饥挨饿，或以劣质食物果腹。新石器时代，人类在学会制盐后开始腌制食物，寒冷的冬季不再挨饿。腌制食物使长途旅行更加便利，使人类能离开自己的栖息地，到更远的地方谋生。盐改善了人类的生存条件，促进了文明发展。

    为了获取盐，早期人类常在海滨、盐矿或盐湖周边定居，这些定居点逐渐发展为村落、集镇、城市乃至国家。随着农耕文明的出现，盐成为第一个大宗商品。掌握盐资源的部落往往能快速崛起，进而发展为强大国家。古罗马人发明了平锅煮盐法，提高了食盐产量，降低了生产成本；他们在地中海沿岸修建了四通八达的运盐大道，构筑了横跨欧亚非的食盐贸易网。食盐生产和贸易为古罗马积累了巨额财富，为帝国500年的辉煌奠定了经济基础。当时，发给士兵的津贴就包括一定量的盐或可低价购盐的票券，这一典故是英语“工资”的最初来源（英语中salary和salt源于同一词根）。

    罗马帝国衰败后，地中海始终维持着欧洲商贸中心的地位。为了控制食盐贸易，1298年，威尼斯和热那亚两个城邦爆发了旷日持久战。1380年，威尼斯最终于击败热那亚，获得食盐贸易控制权，对欧洲食盐的垄断维持了上百年，攫取了巨额商业利益。

    鱼盐联盟

    1488年，葡萄牙航海家迪亚士发现了更为经济的海上贸易航线。他的船队从里斯本出发，绕过非洲南端的好望角进入印度洋。迪亚士的探险活动开启了大航海时代，欧洲贸易中心也由地中海转移到大西洋沿岸，各国派出一大批冒险家开辟海上新航线。随着新世界的发现，鳕鱼和动物毛皮成为海上贸易的重要物资。而鳕鱼和毛皮都需盐加工才能长途运输，因此，海运繁荣促进了食盐贸易。

    1497年，意大利航海家卡伯特遵照英王亨利七世的命令，寻找由大西洋通往中国的西北航线。虽然未能如愿，返航途中卡伯特却意外发现了纽芬兰渔场。由于位于拉布拉多寒流和墨西哥湾暖流交汇处，纽芬兰渔业资源极其丰富，“踩着鳕鱼群的脊背就能走上岸”。渔场盛产鳕鱼和鲱鱼，用盐腌制海鱼既可改善口味，又能防止海鱼在长途运输中腐败变质。当时的盐比鱼更为珍贵，因为只有欧洲南部的西班牙与葡萄牙拥有充足的阳光和干燥的天气，适合生产腌鱼的海盐。不久产鱼国和产盐国之间结成了鱼盐联盟。得益于先进的航海技术，西班牙和葡萄牙在16世纪建立了横跨全球的商业帝国，垄断了海上贸易，并通过鱼盐联盟攫取了巨大利益。

    盐对国家的致命影响

    欧洲人到来之前，美洲食盐由少数印第安部落掌控。欧洲殖民者的入侵使这些部落失去了食盐控制权。随着移民数量激增，加之拥有丰富资源，殖民地经济迅速繁荣，但食盐一直受英国控制，北美食盐主要源自利物浦。美国宣布独立后，英国随即中断了食盐供给，企图通过食盐封锁，强迫独立方屈服。华盛顿率领的军队确因食盐匾乏，影响到军火生产、马匹饲养、后勤补给甚至伤员救治。在1774年召开的大陆会议上，殖民地决定建立自己的食盐生产和供给体系。因此，在美国建国之初，有多位将军和高官出身于盐商。为了吸取食盐断供的历史教训，美国在1795年颁布的《土地法》中明确规定，建立食盐储备体系，防止因食盐短缺危及国家安全。

    法国自古就是产盐大国。1246年，路易九世在地中海沿岸建立了艾格莫赫特盐场，专门为十字军东征募集军费。1341年，法国开始征收盐税，从此，盐税在法语里有了专用名称，gabelle。除了设定固定税率，gabelle的特别之处还在于，要求年满8岁的公民每周必须购置大约140克盐，相当于每人每年约7千克盐。而且个人购盐不得加入销售食品，否则与走私食盐同罪，首犯将被投入监狱，再犯将被处以死刑。17世纪，法国推出食盐专营法，将食盐销售权转让给承包商。这些商人将专营权发挥到极致，利用食盐疯狂盘剥底层人民。从1630到1710年，法国盐税增加了10倍，食盐价格从生产成本的14倍猛增到140倍。1789年，对盐税的愤怒终于点燃了法国大革命的熊熊烈火，摧毁了腐朽的波旁王朝。

    盐税曾经是维系英国王室统治的经济支柱，但高额盐税也助长了食盐黑市的疯狂。1785年，仅英格兰就有一万人因走私食盐被投入监狱。之后，英国还将高盐税转嫁到海外，盐成为英国断送其海外殖民地的肇因。1930年，为抵制高盐税，圣雄甘地长途跋涉390千米到阿拉伯海，自己取海水煮盐，这一活动得到大批印度民众响应和追随。同年，英国政府迫于压力废止了高盐税政策。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唤醒了南亚人民对民族独立和国家自治的觉悟，最终导致英国殖民统治在全球土崩瓦解。

    斯拉夫人最初居住在现今波兰东南维斯杜拉河上游一带。公元1世纪起，斯拉夫人开始向东迁徙扩张，逐渐形成了今日的中欧和东欧国家，包括俄罗斯、乌克兰、保加利亚、克罗地亚、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塞尔维亚等。由于远离海洋，境内没有充足盐业资源，缺盐成为斯拉夫人东扩的一大阻碍。17世纪上半叶，俄罗斯因连年天灾和饥馑，国家财政陷入困境。为了化解危机，沙皇阿列克谢一世于1648年推出新盐税政策，将按区征收改为全国统一征收。新盐税加重了农奴和底层市民负担，在莫斯科引发了大规模反盐税暴乱，最终造成两千多人死亡，两万多间房屋被焚毁。

    俄罗斯有句谚语：“我们同吃了一普特盐。”（1普特=16.4千克）在俄罗斯，盐被视为珍宝，同吃一普特盐比喻友谊深厚。

    （选载一）

    （《舌尖上的盐》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