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志愿者张志勇

    从2月中旬到3月下旬，退役军人张志勇的时间是这样安排的：每隔一天，早9点到下午2点，在铁路上海南站的西北门出口值守。回到社区后，他又分别在田林街道的新苑、小安桥、长春三个小区服务，晚上还在社区值班。从早到晚，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火车站的遭遇

    从2月10日开始，张志勇在上海南站参加退役军人志愿者疫情防控服务。

    第一天，六个小时的值守之后，轮到了换班的时候。张志勇心疼身上的防护服，他问队友：“现在一线的医护人员们都缺防护服，咱们毕竟不是在医院，这防护服穿一次就报废太可惜，能不能消一下毒再穿？”有人说能，有人说不行。他不管那许多，让队友帮忙全身喷了消毒剂，准备拿去晾干再接着穿。

    在火车南站执勤，服务的对象是南来北往的旅客，逐一测体温，引导他们扫描二维码下载健康云APP，填报个人信息生成随申码。不少旅客不会操作，志愿者们去帮忙，有些人需要手把手地教。

    不止一次，有乘客对着张志勇喊：“你别过来，别碰我！”对方是男的，也就算了，不会引起什么误解。如果是个女性，张志勇就哭笑不得。他说：“你需要我帮助，我去帮你操作，不过去，你的手机屏幕那么小，我怎么看得清楚，不碰你，也得碰你的手机啊。”

    公益先锋背后的故事

    对张志勇来说，身体上的辛苦不算什么，让他看不惯的是某些人对疫情防控工作的不理解和对他人的不尊重。

    那是3月28日下午，张志勇当天的服务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名中年女子骑着小黄车要进小区。

    他上前去拦下来说：“你好，请测一下体温。”

    “测什么测，我就住这里。”妇女粗声粗气，很不耐烦。

    “进门都是要测一下的，这是为了对这里的居民负责，也是为你负责。”张志勇把测温枪伸过去，示意对方配合。

    连说了几个极为粗俗的词之后，这妇女喊道：“什么志愿者，你们不就为了每天15块钱才在这里添堵。”

    听到这话，张志勇光火了，声音也一下子高上来：“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为社会服务从来不为钱。这种时候，谁会为了15块钱冒生命危险？你一个女同志，怎么能胡乱骂脏话、说瞎话。”

    当天晚上，张志勇进了家门就坐在沙发上，久久未动。

    太太走到张志勇身边坐下，柔声道：“个别人看到你不管风吹雨打都站门口，想想这么起劲，肯定是有好处。谁能知道你这满腔热血从哪里来的？”

    张志勇叹一声，心想：是啊，没法让他们真的懂我的心，除非他们跟我回到43年前，体验一下我19岁那次在军舰上死里逃生的经历。

    1978年冬，当兵三年的张志勇在北海舰队服役。部队驻扎在辽宁某军港。那是一个周日，水兵们全体去参加助民劳动。张志勇因为胃病犯了在军舰上休息。

    去后甲板上厕所时，张志勇看见相邻的军舰在冒黑烟，原来是失火了。他想将消防泵伸进窗子朝里面冲水，悬窗一开，热浪扑面混合着浓重的烟雾，瞬间将他熏晕过去。等他恢复了意识，发觉自己在冰冷的海水中下沉，他赶忙闭气想要划水浮上海面，却被冻僵了，手脚不听使唤，幸亏隔壁军舰的战友及时跳下海救他上船。

    事后，他被送去医院治疗，肺部因吸入太多烟雾而严重受损，连打了七针高烧不退，住院一周才慢慢恢复。

    这次军舰救火险些牺牲的事，对张志勇来说像是一个特殊的关口，他觉得自己此后的生命，都像是上天的馈赠。“从那往后的日子，对我来说每一天都是赚的，我不能不用这生命做点有价值的事。”他说。

    一场别离和一次志哀

    做公益这些年，张志勇没少受误解和委屈，遇上一时想不通的，回忆43年前那次死里逃生，很快就能释怀了。可两天后，又发生一件让他心里久久过不去的事。一位好朋友，团队的优秀志愿者，附近古宜社区的党总支书记凃大姐，在小区做志愿服务的时候，遭遇车祸不幸身亡了。

    第二天是4月4日，2020庚子年的清明节。早上7点，一夜未眠的张志勇顶着黑眼圈穿戴整齐出门，8点来到社区门口，在皮夹克外面套上蓝色的志愿者背心。

    9点55分，张志勇神情凝重下来，他整理着自己仪容，将本就挺拔的身体又向上顶了顶，他在等待接下来那个特殊的时刻。

    9点59分，张志勇将帽子脱下来，这是去年战友聚会时专门定制的纪念品。深蓝的底色。正面绣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的标志，帽檐上是金黄的麦穗，侧面有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军旗。他天天戴着这顶帽子，感觉戴上它就像戴着军帽，心中洋溢着无限的自豪和荣光。这些天站岗的风吹日晒，已让帽子微微褪色。他以军人最标准的姿势，将帽子端正地托在左手。

    2020年4月4日上午10点整，全中国所有的国旗下降至旗顶与旗杆之间距离为全长的1/3处，汽车、火车、舰船鸣笛，防空警报长鸣。

    张志勇低下头，眼含热泪。

    （《解放日报》4.10 王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