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是一点点开的,不是4月8日零时“轰然”打开。
很难说清启封的第一丝裂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名志愿者觉得是时隔2个月再次被查酒驾的时候;一名武汉协和医院的医生说,是他重新接到因打架斗殴来看病的患者的时候;一名住在商业街边的居民发现,放了两个月“武汉加油”的大屏幕又开始放广告了。
4月8日0时50分,离开武汉的第一班火车从武昌火车站开出,驶向广州。“封城”76天后,武汉终于恢复与其他城市的自由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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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和空气在震动,仲春时分的风带来了“轰隆隆”声,3月23日早上7时许,一辆轻轨列车从环卫工严国明头上驶过。当天一直到晚上6点,每隔一阵就有一辆轻轨开过循礼门站。
整整两个月后,严国明重新听到这规律的、曾令他感到厌烦的噪音。自2004年7月开通运营,武汉轨道交通第一次停止运行长达2个月时间。他望着高架发了一会儿呆,“武汉市莫不是要解封了?”两天后,武汉地铁宣布,将于3月28日恢复运行。
循礼门地铁站站长张兢不比市民更早知道这个消息。1月23日,她起床准备上班,也是从新闻里得知封城、地铁停运。这两个月,地铁职工仍在轮流值班,做好地铁随时恢复运行的准备,但具体何时恢复,谁心里也没数。
3月18日,武汉新增确诊0人的消息让几名同事一阵兴奋,“第一次觉得,上班使我快乐”。3月21日,员工恢复上班,准备试运行。受封城影响,张兢找不到开门的干洗店,第一次把玫瑰色的制服、帽子和丝巾带回家自己洗。
松动的消息几天前就在街坊间传开。一天上班前,严国明在里份(武汉特有建筑群,类似胡同、弄堂)口被散步的邻居叫住,“武汉是不是要解封了?”递来的手机上,是消杀队在汉口火车站喷满白色雾气的视频。
里份的另一头直通江汉路步行街。服装店、副食店的店主纷纷接到通知,可以回店里做清洁、备货,准备开业。一些商户已经在2月底恢复外卖业务,外卖员的叫喊声不时穿巷而过:“181号!好了没有?”“老子手快,抢了个顺路单!”
围栏挡不住在家里憋了2个月的武汉市民。支付宝的监控数据显示,3月23日起的3天里,武汉市奶茶订单增长了8倍。一家早餐店每天要往200米外的围栏送餐超过300次,为此专门安排1个人骑电动车跑这段路。
为了方便送货,外卖员把江汉路步行街两端阻拦电动车的路障搬开,他们享受了2个月在步行街飞车的感受。3月28日这一天,陈锋被值勤城管拦下,对方质问他,“你不晓得这是步行街?”陈锋赔了个笑脸,转弯开上了往日常走的绕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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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武汉来说,3月28日是个重要的日子,武汉恢复铁路客运到达业务。0时24分,K81次列车抵达武昌火车站,比预计早到了十几分钟。一名火车站工作人员对着列车喊了一句“欢迎回武汉”,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英雄、英雄,欢迎回武汉”。
3月30日,武汉的各大商场恢复营业,武汉国际广场里店员比顾客多。一家服装店一天只等到21名顾客,店员把店内的沙发擦了5次。
多家银行网点也在这天恢复营业。江汉路步行街上的中信银行门口排起长队,人群自觉间隔1米。排队的都是中老年人,没有开通网上银行,养老金和低保每月打到存折里。
陈锋接到的订单透露了餐饮业的恢复。麦当劳开了,星巴克开了,喜茶开门那天,他往店里跑了15次。最让他兴奋的,还是王记牛杂馆开业的那一天——他是老武汉,家里能做热干面,但已经很久没吃到面窝了。不出几日,店门口就开始排大队,整条街都是端着面边走边吃、一嘴芝麻酱的人。
老板潘红菊印象最深的顾客是一个年轻的武汉人,吃了一碗生烫牛肉细粉,“感觉他都要吃哭了”,吃完以后,又买了5个面窝,说要带回去给父母。
这家早餐店每天8时开始外卖业务,因为餐多人少,常有送错的情况发生。放在以前,顾客早就打电话来骂人了,但现在,对方连重送都不要,说老板辛苦了。
黄鹤楼下的得胜桥社区,刘军每天清晨5时去城郊的市场进货。无数个和他一样的商贩,供养了困守武汉的1000多万张嘴。
刘军一开始进萝卜、土豆多,因为能放,且不贵。后来,顾客都不买它们了,点名要蒜苗、菜苔,还有人托他买鱼。蒜苗最高时卖到了20元一斤,他知道,这都是武汉人过年离不开的东西。
一名顾客总结出“四大天王”,萝卜、土豆、莴笋、大白菜,说这一年都不想再看到这些菜。一天他妻子把快放坏的莴笋抱回家,读初中的儿子一惊,说“妈妈怎么抱了颗树回来”。
他看着菜价一点点降下来,“武汉人终于能好好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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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已经恢复117条公交线路的运行,车辆按照高峰5分钟一班,平峰15分钟一班的频率发车,很多司机全程载客不超过20人次。“空车也照样走。”一名公交集团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开车就是给人信心。”
返汉的第一天,郑中莲就回到店里整理库存。她第一次尝试线上直播卖衣服。为了尽快出货,衣服的定价甚至低于进货价。
这场疫情让她感到卖货人情冷暖。一些朋友知道她在武汉开服装店,直接打钱给她,帮她宣传直播卖货,也有人“明显就是确认你有没有事、暗示近期不要见面来往。”
刚封城时,潘红菊在家过得很邋遢,忧心生意。一周后,她想通了,着急也没用,不出门也穿一身好衣服,认真化妆。这几天,她在考察包装机器,打算让餐食可以像奶茶那样封装好,好运输,也更卫生。
3月底,多家新冠肺炎定点医院清空,转为普通患者就医医院。很多本地医生来不及休整,连轴转看了2个多月新冠肺炎患者后,又回到自己的科室看病。这些天,武汉协和医院的医生等到了卡到鱼刺的病人、胃出血的病人、踩到钉子要打破伤风针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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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4月3日,已有16省(市、自治区)的援鄂医疗队全部撤离。4.2万援鄂医护人员,超过70%已经返回家乡,隔离、休养后重返岗位。剩下的医护大多还要继续看管600多名住院治疗患者,其中近300人为重症或危重症。雷神山医院和同济医院中法院区留到了最后。
武汉市的16家方舱医院3月10日已全部休舱,但临时建设的公共厕所、床和桌椅仍未搬走,院感团队定期做消杀。
如果没有这次疫情,洪山体育馆本该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举办拳击项目资格赛。如今,东京奥运会也延期了。这座体育馆在疫情期间服务了1124名市民,疫情过去后,它将被交还市民,供游泳、打球、健身,看演唱会和比赛。
武汉市的80万中小学生将继续线上学习,很多教师一边给学生授课,一边还要承担下沉社区的任务。
一名教师说,线上授课,两极分化严重。有些学生不自觉,涂改老师布置的作业题。这名教师把原作业题发给家长,家长的回复让人哭笑不得:“不好意思老师,就今天没检查,已经打了他了。”
4月5日,武汉市疫情防控指挥部社区防控组相关负责人罗平接受采访时说,武汉市疫情防控形势仍然严峻,将继续强化小区封闭管理。
4月8日,已经到了春天倒数第二个节气。清明节那天,一个市民外出散步后,捡回一根树枝插在阳台上。“我已经错过了大半个春天,现在要抓住春天的尾巴。”
(《中国青年报》4.8 王嘉兴 鲁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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