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移民

    飞机降落在加勒比海南部的一座岛屿——库拉索，2019年8月的一天，李尧一家三口顺利登岛。他们从上海搭乘一架国际航班，途经美国转机，经过一天一夜漫长的航行。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国，不过，他们不是来旅游度假，而是移民到此。

    库拉索，一个人口不足17万的小岛，隶属于荷兰王国，巴拿马运河贸易路线上的交通枢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李尧在库拉索投资参与了一家酒店建设，并获得居留卡，五年之后，他们一家人将有机会入籍荷兰，享受本国居民的福利待遇。荷兰现已成为中国投资人向往的热门移民国家之一，“它福利好，很多人都想移民去那里，但门槛高，直接入籍不大可能，只能曲线移民。”他说。

    成为欧盟公民只需40万元

    李尧第一次听说库拉索是在一场讲座上。2017年9月底，上海外滩的华尔道夫酒店，荷兰库拉索投资移民项目推介会在这里举行。

    这是一个荷兰王国库拉索酒店项目，投资人申购18万美元酒店产权获取居留卡，持卡满5年可以申请荷兰国籍，享受欧盟福利。北京太平洋加达出国顾问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太平洋出国）作为中国移民行业首家挂牌公司，率先引进该项目并进行大力推广。太平洋出国总裁朱望平指出，荷兰王国库拉索酒店项目性价比相当高，单从费用上来说，18万美元投资款5年后返还，项目包租五年，每年收益5%，即9000美元，五年计4.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近30万元，第三方费用70万元，这样计算成为欧盟公民只需40万元。

    “我很快就被说动了，当场就把12500元的咨询费交了。”李尧说，他之前从未考虑过移民，和家人简短沟通了一下，他们感觉这笔投资就像在那边放了一个5年的定期存款，还能给孩子多一条出路。

    护照交易火爆

    “如果内阁确信一个人已在该国进行了大量投资，就可以注册为公民。”35年前，位于东加勒比海背风群岛北部的圣基茨从英国独立一年后，成为全球第一个将护照出售作为官方业务的国家。在他们看来，买卖国籍就和街边一桩小生意一样，平凡无奇。但事实上，它彻底改变了这个西半球英联邦成员国的经济模式。2005年，圣基茨从其传统支柱行业制糖脱离转型的第一年卖了6本护照；2013年，这一数字首次超过2000；截至2016年，其护照销售总数达到10777。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计，该国护照销售收入在2014年占其GDP的14%，也有其他机构认为这一比例高达30%。高额的利润让邻国趋之若鹜，加勒比海上的小岛多米尼加、安提瓜和巴布达、圣卢西亚和格林纳达，在接下来几年陆续开始采用相同的销售模式，护照销售成为其支柱性收入来源之一。

    数百亿的资金重塑了这些小国的经济，与库拉索隔海相望的中加勒比岛国多米尼克52%的国家财政收益都来自出售护照所得。2009年，欧盟向这些加勒比国家开放旅游免签，这使得护照身份的需求出现井喷，并吸引了大量来自中国的客户。透明国际在2018年发布的一份报告中披露，过去10年中，欧盟通过“笼罩在秘密之中的、管理不善的手段”增加了近10万新居民和6000名新公民。

    九成都是为了孩子

    李尧之前从未考虑移民，但为了孩子，“他出去见世面，然后换个成长环境，至少他语言能力比国内要强一点，至于他在外面能学到什么，接触到什么样的文化，可能是另外一件事情。”他说。

    2016年，专栏作家贾葭开办了自己的移民业务，他的客户70%以上接受过高等教育，以企业高管居多，主要来自广东、江苏、上海、北京、浙江、山东等地，“他们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接受更好的教育。”他说，出国移民九成都是为了孩子。“他们自己并不想买外国护照，但没有北京户口，孩子上不了公立学校，国际学校又要求外籍，那买个护照好了。”

    位于地中海中心的岛国马耳他是英联邦和欧盟的成员国，该国实行免费教育、免费医疗及退休保险制。自从开放护照和签证项目之后，英式教育便是一大卖点，基本上一个班20个孩子，可能来自十几个国家。

    除此之外，护照背后的应用还有多种可能。比如在马来西亚，客户存款30万马币就可以拿到“第二家园”的签证10年，孩子就算是华侨生，他们在高考前可以走华侨生通道。去年高考，有一对双胞胎姐妹考上了清华大学，她们走的就是这条捷径。对于华侨生的招生分数，官网公布的基本上都是400来分。

    移民路上的“坑”

    “当初合同有时间规定，比如三个月内将酒店的产权过户，但他们一直在找借口，一会儿说酒店要扩建，一会儿说改图纸，改完图纸又要重新施工。”李尧说，拖了两年时间，他就想去现场看一下。

    李尧通过Google地图定位自行找到了酒店的地址。可到了现场，他发现这里只有一片荒芜的地基，几根钢筋露在外面，旁边矗立着一栋小房子。工地上没有堆放建筑材料，也没有任何施工的人员和器械。

    “两年就弄了一个地基。”李尧看完之后头很晕，太平洋出国当初还承诺，投资酒店可以给他们减免入住费用，“我们还想着得到免费的住宿，看来不可能了。”他在酒店现场拍了一段视频，之后发到投资人QQ群里，这个项目显然不如当初表述的美好。

    上海德美律师事务所律师Nate对此见怪不怪，她一直专注于海外移民和房产事务。据她介绍，项目方通常会提供一些房地产给国内客户，同时配备一些法律服务。然后把整个项目全部包装好做成一条龙的服务，让中介去销售，跟客户阐述清楚，几乎所有买房移民的项目都是这样的流程。不过，“之前做移民服务的公司不多，那个时候大家都专业，但现在全行业都在做这件事情，在一个无序生长的阶段，被坑的人也多了。”Nate解释道，“现在对客户来说，一切都看他的运气。”

    不确定的未来

    尽管酒店建设的工期一直在拖延，李尧在库拉索办理居留卡的过程却很顺利，他只用了一周的时间。以后，他们来库拉索只要续签即可，至少一两年来一次。“如果投资35万美元的话，你都不用来登陆。”李尧说，有的人投资金额大，他们根本不用出国门就可以成为地球另一端的国家居民。

    李尧登岛一个月之后，蔡永前也到达库拉索。他很早就开始考虑技术移民，最后选择了投资移民这条路。

    蔡永前和当地一位“授权律师”约好在岛上一家咖啡馆碰面。对方是一位移民局退休的老人，“他一直说让我放心。”但蔡永前仔细研读移民文件后，这才发现此前承诺的“居留卡”其实是一张“养老卡”。

    “养老卡是个什么概念呢？”蔡永前解释道，它也是一种非营利性居住卡。也就是说，“自己有足够的钱，足以支撑你在当地生活，不给国家造成负担，然后你就可以来申请居住。”他由此担心后续的续签以及入籍都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拿了养老卡你不去住，过了5年就来申请入籍荷兰，哪有这好事？”

    与之相反，江苏南京人Kitty在2016年顺利成为马耳他第一批获得永居的中国人。2019年中，他们才举家搬到岛上生活，此前也只是每年来这里度假。有长期海外工作经验的Kitty逐渐适应了当地生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与她同期移民的七八户中国家庭，有的已经打道回府。而大部分在此居住的移民也不工作，和本地的社群格格不入。

    “我觉得他们和早期的移民人群不太一样。”恒理环球顾问事务所北亚太地区办公室主管Jennifer Lai说，“现在是移民，但其实并没有移居。”移民而不移居，一方面是因为大部分人的生活圈以及生意往来仍保留在国内；另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是，无论被描述得如何美好，这些移民门槛低的国家并不真正适宜长期生活。

    （《vista看天下》2020年第8期 张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