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郑州二环边,隔窗就能看到郑州市动物园内郁郁葱葱的树木。
疫情开始肆虐的时候,我在吃饭时对儿子说,每年春节都是动物园最热闹的时候,今年,动物们终于可以清静几天了。没想到,城市里所有人很快都过上了笼中困兽的日子。如果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没有人定时投喂,我们仍需自己觅食。
支撑我家一路走来的,还是老三样法宝:萝卜、白菜、土豆。其实,年前采购的时候,各色蔬菜都备有一些,不过早已很快消耗殆尽,唯独这“老三样”,因为耐存储,所以当初就多买了一些堆在厨房外面的储物间。
于是,我们家的菜谱上时常都是几样菜:土豆炖牛肉、萝卜炖羊肉,清炒土豆丝、清炒萝卜丝,间或点缀以清炒白菜。之所以能撑这么久,还要归功于两样秘密武器:一箱老干妈,还有一大包麻辣花生。我们全家人都喜食米饭,这两样最是下饭。
虽然品种不多,但家人吃饭都不挑剔,倒也每餐都津津有味、其乐融融。但承平日久,新的问题应运而生,“老三样”虽然耐储存,终究不是“不坏之身”——白菜会烂芯,土豆会发芽,萝卜也会糠。因为家里是地暖,过高的温度大大加速了这个过程。如之奈何?
当此之时,不由得使人格外怀念儿时的“煤球房”。我的童年在老国企生活区度过,那时候,住宅楼是清一色“苏联式”风格,每栋楼下都有一排平房,每户一间,名曰“煤球房”。说是“煤球房”,其实不只用来堆放煤球,冬季往往还会用来储存萝卜白菜。在既没有蔬菜大棚也没有冰箱的年代,萝卜白菜是冬季里唯一的蔬菜。母亲当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白菜萝卜保平安”。我不知道萝卜白菜是否能保平安,只知道,它们能保我们度过那一个个漫长的冬天。
谁能想到,多少年后我们全家的平安又再次落在萝卜白菜身上?生活的吊诡之处在于,我们仿佛坐在单向行驶的车上一路前行,但那些早已经过的车站仍仿佛不时划过我们的眼前。这一次,我甚至还有机会趁着停车下去稍作停留,这样的心理体验简直妙不可言。每念及此,那些寻常的萝卜白菜,在我眼中也不免变得生动而亲切起来。
奇货可居的背景中,饶是糠萝卜也万万不能丢弃。于是,我仔细地削了皮,耐心地剔除干瘪收缩的部分,用余下的萝卜做了假期里最拿手的萝卜炖羊肉。那一餐,我吃得挺开心。父母相视一笑,没有多言。在我关于童年的记忆里,这类边角料都是父母的碗中餐,羊肉才是我的菜。
《菜根谭》说“嚼得菜根香”,在我看来,能否从菜根中嚼得香味,关键要看在什么地方。以亲情为作料,即使是糠萝卜,也能品出一番不同寻常的滋味。天大地大,家里最大;千好万好,家中最好。深宅在家的日子里,无论外面有多少风雨,内部每天都是其乐融融的。
(《南方周末》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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