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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2月22日 星期六

    一碗面里灯火暖

    《 文摘报 》( 2020年02月22日   02 版)

        深夜里老宋醒来,他咂巴着舌头,是在梦里吃到故乡城市的牛肉面了。在梦里,老宋坐在老家城市一个老巷子的面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到他面前,简直是风卷残云一般,老宋就把一碗面在梦里呼啦啦吃完了,他正要喊,老板,老板,再来一碗肥肠面……梦就醒来了。

        人到中年的老宋,20多年前就从故乡来到了北方的都市里安家。老宋在事业上干得顺风顺水,他把家也安顿在那里了,这些年来,让他魂牵梦绕的,是故乡城市的一碗面。

        有一年腊月,老宋回故乡过年,我到机场去接他,一路上他催促开车的朋友,开快点,开快点。到了城里,老宋就来到一家面馆前,用地道的乡音连声喊,老板儿,老板儿,整3两豌杂面,多放点蒜泥、芝麻哟。一碗香气袅袅的豌杂面端来,老宋埋头吃面,一碗面被他一扫而光,老宋抬头,忽见对面楼房似在波光荧荧中晃动,原来是老宋流泪了。

        老宋的爹妈,原来就在老城里的街上开面馆,就靠这一个面馆撑起了一家人的生计。老宋的父亲,平时不爱说话,常叮嘱儿子的一句话就是,吃饱点,穿多点,走路慢点,不要跑。开面馆后,父亲往往是凌晨4点多就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父亲头天晚上用蜂窝煤炉子熬的骨头汤,经过一夜咕嘟咕嘟的慢炖,已变得香浓奶白,食客们吃一碗麻辣鲜香的小面后,喝上一碗这样的骨头汤,舒服会涌向人体的四脉八方。

        老宋的父亲,性子平和,不急不躁,我那时候叫他“宋大叔”,我叫他时,他头微微一抬,喉咙里咕噜出一个“嗯”,算是应答。馆子里当臊子的杂酱,大多时候,宋大叔不在绞肉机里搅成肉末,他要用手工在菜板上一刀一刀剁细。宋大叔家那块结实厚沉的菜板,是他用老家的柏树木材做成,可以嗅到一股古柏的沉香。宋大叔说,这样剁出来的肉末,原始的肉味儿才不会跑掉,不带机器里的“铁味儿”,那样用各类佐料翻炒出来的杂酱,浓香扑鼻。老宋家面馆里辣椒的制作,首选的是那种长一两寸、气味微呛、香而微辣、色泽鲜红的干辣椒。宋大叔在铁锅里翻炒烘干,冷却后放入石凹,再用木槌捣制,加油熬炼,辣椒的魂魄,在一碗故乡面里得到了最畅快淋漓的释放。

        老宋还记得,小时候清晨在面馆里吃面,一些乡下人咿咿呀呀挑着蔬菜担子,菜叶上还颤动着露水,走到店门前问“老板儿要点菜么”,父亲就会点点头说,你随便抓几把过来称秤。老宋家的一碗面条上,浮着几片青翠菜叶,浑然天成就接上了地气。有一次,老宋看到一个来卖菜的乡下老头儿长长的白色眉毛,像极了刚离世的爷爷模样,差一点喊出声。宋大叔对儿子说,我们祖上也是在乡下种粮的。

        早晨上学前,宋大叔就给儿子煮一碗店里的面,每天轮流来,酸菜肉丝面、杂酱面、牛肉面、肥肠面、鸡汤面、蘑菇面……有一天早晨,老宋上学前正在店里吃面,父亲坐到他面前说了一句话:“儿啊,我现在不收你的面钱,你今后要还给我和你妈。”这话顿时让老宋心里微微一惊,后来他才明白,是父亲敦促他好好念书,长大后要有出息,起码能够“偿还”得起从小到大吃的面钱吧。

        老宋家的面馆,来的都是老顾客。那些年,小城里的公共汽车从老宋家门前经过,停车站点也还不太规范,乘客在车上喊,师傅啊,在××面馆下个车。老宋家的面馆,也差不多便成为这个小城里一个小小的地标,那是一个香气四溢的市井味浓浓的亲切“地标”。

        老宋17岁那年高中毕业了,他不想去工厂上班,他在日记本上这样写,自己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所以当宋大叔想把面馆的家业传给儿子时,遭到了老宋的坚定拒绝。而今,老宋已是两鬓泛白的人了,他父母早已离开人世,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种深深遗憾痛楚,在一碗故乡的面里发酵了,蒸腾了。

        或许,一碗最家常的面里,也翻滚着气象万千的人生,流淌着平凡人家的命运长河。见“面”如归乡,在故乡城市的波光里,吃上一碗面,灯火可亲,灯火暖暖。

        (《工人日报》2.9 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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