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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2月06日 星期四

    中西方文学里的“友谊”

    《 文摘报 》( 2020年02月06日   06 版)

        《古今小说》中有多则友谊故事,奠定了中国文学文本对于“友伦”的基本概念。如第七卷《羊角哀舍命全交》,说的是春秋时期,贫士左伯桃往楚国谋前程,路遇另一儒人羊角哀,相谈甚欢,抵足而眠,并决定相携一同去往楚国。不想天气恶劣,路又不平顺,伯桃受冻不过,舍命将身上衣服和干粮给了羊角哀,后羊角哀果然飞黄腾达,厚葬旧友。故事到此,虽是同袍真情,却看似平常。谁知后来,左伯桃阴灵竟被荆轲和高渐离欺负,羊角哀想了很多办法帮助他都失败了,最后决定生死共处,自刎前去助战。小说末尾感慨,“古来仁义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间。”真正的友谊,是我愿意为你的前程献身,与此同时,你也绝不能贪生怕死。

        又如第十六卷《范巨卿鸡黍死生交》,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更为奇异。汉明帝时期有一个秀才张劭出门应举,投店时救了隔壁一个患了时症的秀才范式,两人结为兄弟,却都误了应试的日期。范式非常感动,想要登堂拜母(“汝母即吾母”),两人相约在第二年重阳,张劭在家设鸡黍宴。到了第二年,张劭等到半夜,范式都没有来,只来了一阵风,原来,范式忙于家务忘了日期,为了守信,他想着“人不能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于是自刎而死,魂驾阴风,特来赴鸡黍之约。“鸡黍之交”为八拜之交之一,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友谊典故,其实也影响到了后世小说如《聊斋志异》中的《王六郎》。

        《王六郎》选自《聊斋志异》卷一。故事说的是许姓以渔为业,以酒为好,打渔饮酒时,顺便把酒洒在河边以祭祀水中亡灵,感动了水鬼王六郎,因王六郎本身也是“沉醉而死”。为了报答情分,王六郎暗中帮助许姓打到更多的鱼,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有一天,王六郎突然对许姓说,他的业报已满,将要重新投身人间,所以两人离别在即。次日,本应有一女子渡河,溺水而死,代替王六郎。但王六郎看到她怀中婴儿,不忍心伤害两个人的性命,放弃了这次机会。于是王六郎与许姓一如既往,饮酒捕鱼。王六郎的好心肠感动了玉帝,他又将赴任异地新神,两人又要告别。王六郎走后,许姓不忘旧情,一诺千金,不顾家人反对,置办行装去往几百里外的招远。在路上,许姓遇到许多帮助他的人,都是王六郎托梦拜托的。当夜,许姓梦到六郎衣冠楚楚来到,与过去大不相同。六郎情深义重,化作清风盘旋,送别旧友,款款情深,难舍难分。作家笔下所创造的王六郎形象生动深情,令人难忘,堪称是一个理想友人的化身,充满了人格魅力和影响力。篇末的“异史氏曰”以“置身青云,无忘贫贱,此其所以神也”,讽刺了社会中普遍存在的贵贱之间无真情的世相。

        有趣的是,这些令人难忘的友谊故事都发生在男性之间,且都以死亡作为检验标准。不管是“你的前程就是我的前程”,还是“报恩”,或是“守约”,以至于我们可以很容易联想到其他男性结盟的古代故事,如《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等,让我们确认关于中国式男性“友谊”的常识,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没有“同年同月同日死”,至少也要“灵輀若候故人来,黄泉一笑重相见”。

        西方文学的情况是怎样呢?在希伯来圣经和新约中,多数友谊故事同样都是以男性为中心的(一直要到十三四世纪,女修道院中才出现了友谊书写)。如今被社交媒体广泛引用的友谊理论,无论是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中“论友爱”一节,或是最早撰写有关友谊文章的基督徒之一圣奥古斯丁,还是蒙田的《关于友谊》,讨论的都是男性友谊。可见古今中外我们对于友谊的推崇和歌颂,始终是很热心的。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这些理论的创造者很多都不相信女性的友谊,我们却在当代反复引用他们的话,以为这些美好的词汇是通用的、属于每个人的(如“友谊是亲密、忠诚和爱的纽带”;最好的朋友是“一个灵魂住在两个身体内”)。实际上公元前六百年至公元一千六百年,几乎所有提到“友谊”的文献都只跟男性有关。文学上所谓女性友谊故事,是一个相当现代的观念。这也在另一方面提醒着我们,可能女性教育与友谊书写的关系密不可分。我们首先要学会读写,才能记录我们的故事。我们首先要学习知识,才能鉴别好的情谊、鉴别有质量的感情。  

        (《文汇报》2.3 张怡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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