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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1月18日 星期六

    流浪的老狗

    《 文摘报 》( 2020年01月18日   07 版)

        张 洁

        有位西方朋友问我:“你喜欢北京的家,还是喜欢美国的家?”

        我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喜欢流浪。”

        这种取向,也许和我的经历有关。我从生下就遇到了战乱,不是寄人篱下就是逃难,母亲和我从来没有家,都是暂时的、苟且的居所。从某一方面来说,这种经历竟也是一个有益的铺垫。好比男人劳作的苦功,几乎我都能干:登高爬低、安装电器、修理家具、扛活提篮……全不在话下。至于生活中的苦处:疾病疼痛,忍饥挨饿……即便背着人,我哼都不会哼一声。直到1949年以后,我们总算有了固定的居所,但从小打下的烙印,却无法抠掉了。

        自1982年开始,因为作品被很多国家翻译出版,于是不断被邀请访问那些国家,特别是欧洲。对多国的访问让我眼界顿开,但也发现他人的招待虽然周到,甚至条件优厚、安排有序,各项活动却很正式。而我自由自在惯了,渐渐地,开始另寻“活路”。有了前面那些出国访问的铺垫,也就不憷头带着一口洋泾浜英语独来独往于各地了。

        几年前,应作家祝勇之邀,为他的书写过一个序,说是为祝勇的小说而写,其实是为我自己:

        “有人生来似乎就是为了行走,我把这些人称为行者,他们行走,是为了寻找。寻找什么,想来他们自己也未必十分清楚,也许是寻找心之所依,也许是寻找魂之所系。行者与趋至巴黎,终于可以坐在拉丁区某个小咖啡馆外的椅子上喝杯咖啡,或终于可以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走一遭,风马牛不相及。行者与这个世界似乎格格不入,平白地好日子也会觉得心无宁日。只有在行走中,在用自己的脚步叩击大地,就像地质队员用手中的小铁锤,探听地下宝藏那样,去探听大地的耳语、呼吸、隐秘的时候,或将自己的瞳孔聚焦于天宇,并力图穿越天宇,去阅读天宇后面那本天书的时候,他的心才会安静下来。 对于路上遭遇的种种,他一面行来,一面自问自解,这回答是否定还是肯定,他人不得而知,反正他是乐在其中。不过他是有收获的,他的收获就是一脚踏进了许多人看不见的色彩。”         

        在独自游走中发现,流浪的最大惬意是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自然也就没有了看我不顺的人,和我不愿意掺和的事,实在是大大地自在。奇怪的是不论在哪个国家,那些说着不同语言的、流浪的野猫都对我格外亲切,只要一声“嗨”,它们绝对会走过来向我示好,这也似乎证明,前生我大概就是只流浪的野猫,而“流浪”之好,不过是今生对前生的延续。

        我旅行没有特别清晰的目的,只定出一个大方向,然后走哪儿算哪儿。喜欢乘坐大巴不但因为便宜,更因为它通常都会绕停靠的小镇一周,这个绕行很好,可以看看该地是否值得游览。如果第一感觉不错,就下车待一宿,既省钱又有更多的机会游览那些没有被大款搅扰的地方。那些地方,既不能购买LV,也不能享用一千英镑一瓶的美酒,但是别有洞天。

        到处流浪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午夜梦回,常常有几秒钟时间,不知身在何处。摸摸自己的床,再在黑暗中审视一下家具模糊的影子,想了想,才能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可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然后接着再睡。

        (《流浪的老狗》译林出版社2013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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