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北京街头,一些青年人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把录音机开大音量,在大街上随着音乐,扭来扭去地跳着一种新式舞蹈。这种舞蹈的名字叫作“迪斯科”。
迪斯科被看作是从国外传进中国的新潮东西,报纸上也在向人们做着介绍。1984年4月10日的《北京日报》上曾发表文章《关于“迪斯科”音乐》,其中介绍说,“迪斯科”是“迪斯科泰科”(法语discothèque)——唱片夜总会的简称,本是指放送唱片供人跳舞的舞厅,而“迪斯科”音乐就发源于这种地方。
迪斯科的音乐节奏强烈,循回往复,没有停顿,不仅让跳舞者跳得浑身大汗,而且能够吸引人把舞厅占得满满的。迪斯科舞蹈没有规定动作,没有规定步伐,跳舞的人可以根据节奏的变化即兴扭动身体,特别是腰胯部位扭动幅度比较大。跳舞的人不断创造花样,毫无约束地表现自己的个性。可男女成对而舞,也可集体同舞。炫目的灯光、节奏强烈的音乐、时尚的舞步,迪斯科很快成为当时年轻人的最爱。
当时的北京,面临着空前规模的中外文化大交流,也经历着激烈的文化观念碰撞,对于迪斯科的态度就是一个典型表现。一方面,不少人唱流行歌,去舞厅里或在大街上跳起“迪斯科”;另一方面,一些机关部门禁止跳“迪斯科”,禁止穿“奇装异服”,禁止留披肩发。有人认为跳迪斯科是最时髦的,也有人认为去舞厅里跳迪斯科的不是正经人。
虽然争议不断,但迪斯科热还是很快席卷北京城。最令人惊奇的是,曾经一度对迪斯科很反感的大爷大妈也加入了跳迪斯科的阵营。中国国际电台土耳其专家耶尔德兹·白勘感慨于北京人的变化——北京人素来以温文的举止、悠闲的生活节奏闻名,可现在迪斯科热席卷了这个城市。青年们在大街上表演霹雳舞,在学校舞会上跳迪斯科,连老年人也接受了这种新事物,他们在公园里跳起了独特的“迪斯科舞”,一种以东方太极拳糅化西方迪斯科的产物。经过改造的迪斯科,成了健身舞和健身操,乐曲依然欢快,但动作轻柔多了,适合老年人强身健体,大受欢迎。当年老年人跳迪斯科的热情不亚于如今跳广场舞。
1987年8月下旬,广播电影电视部老干部局经人穿针引线,把老年迪斯科健身舞的编创者陆鸿斌从上海请到北京,联络了十几个部委开办培训班。经过短短几天的言传身教,这些平日不苟言笑的老干部学会了跳迪斯科,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
让60多岁的老干部跳迪斯科,心脏出问题怎么办?老干部局的领导暗暗担心。为防万一,还派了一名医生,携带各种急救药品随“班”保护。结果呢,这位医生背着药箱跑了七八天,却没机会施展医术!
这些老干部跳起迪斯科以后,发生了三个变化。第一个是服装。开课第一天,“学生”们的衣服颜色不是灰就是白,从服装到精神状态,都是一派暮气。在陆老师的带动下,没几天工夫,赤橙黄绿青蓝紫,都穿出来了。
第二个变化是身体上的。那些腰酸腿疼的老毛病,都随着迪斯科的乐曲,从这些老人身上飞走了。
第三个变化是观念上的。不少老人和以前相比判若两人:爱说了、爱笑了、思想轻松活跃了。有位老干部逗趣说:“过去一提跳迪斯科,我就说人家是小流氓,现在我们……哈哈!”
1994年冬天,三个纯以跳迪斯科为经营项目的娱乐场所在北京开业了,虽然没有做刻意的宣传,但其知名度却以惊人的速度在京城蔓延——北京JJ迪斯科广场,莱特曼迪斯科广场,还有NASA迪斯科中心。比起酒吧、卡拉OK歌舞厅来,迪厅以其低消费迅速吸引了年轻人。置身于迪厅内,人潮汹涌,人人情绪热烈,任何一个角落都有人跟着节拍忘我地晃动;现代化的灯火、音响、烟雾更烘托了气氛。
以节奏强劲、热烈狂放著称的迪斯科,似乎用“跳”字还不能尽兴,干脆用“蹦”来命名。“走,蹦迪去!”很多青年这样呼朋唤友,结伴而行。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刘志琴这样评价,“要说这是在美国自不稀罕,但这是在中国,在几千年崇尚温让恭谦、拘谨守成的民族,暴发如此火热的生活激情,真是不可思议。”
迪斯科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活跃了当时人们的娱乐生活。而这热烈奔放的街头一景,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在开放的北京,大家的思想观念也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北京日报》2019.12.26 侯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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