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见厚实挺括、尤其是有内置密封扣的塑料袋,我妈总是感叹,要是你上学那时候有这样的袋子就好了,给你带菜多棒。话说“我上学那时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
我读初中时开始到三十里外的县重点中学住校,每周末才能回家。
所谓“带菜”就是用玻璃瓶、塑料瓶或塑料袋装进炒好的菜带到学校里吃,七零年代出生进城上学的山东农村孩子,应该都不陌生。学校也有食堂,一是贵,生活费太有限,二是菜并不好,缺油少盐,只有“热”还算一个优点。麦乳精瓶子、水果罐头的瓶子都是大广口,特别适合装菜,遇到这样的瓶子,谁家有住校生的都要认真洗涮干净留起来。
同一年级五个班女生住三间集体宿舍,百十口子人,上下两层大通铺,每个人的铺盖卷紧紧挤在一起。宿舍里没有桌子,装着简单餐具的小箱子摆在地上就是餐桌了,装满热水的搪瓷茶缸子、小铁碗放在上面,岌岌可危。吃饭的时候,每个人的“菜单”清晰可见,众目睽睽。
偶尔有人在晚自习的时候溜回宿舍偷吃一点白天看好的别人的菜,第二天就听见有女生在大骂谁偷吃她的菜了。我也偷偷吃过别人的一次!两根手指伸进我同班学习委员的小纸箱里,从她的一个土黄色搪瓷小盆里迅速准确地夹出两根辣椒炒猪耳朵条,吃得很急很突兀很噎人,不过因为下手很轻没有被发现。
我妈总是发挥她的智慧给我带咸菜炒肉丝。用多多的金黄的花生油,把咸菜疙瘩切成条,和瘦肉丝混在一起炒,每根咸菜四边都有点炒焦,再放进去炸酥的红辣椒段,即使吃到最后,咸菜肉丝都吃没了,底子上剩下近半瓶的熟花生油,又香又辣又咸,很解馋,还可以泡饭吃。
二
刚住校的时候,从未离开家的我,很久不能适应这种生活,无论吃饭睡觉还是课间都在想家想妈妈,不能和其他女孩一样叽叽喳喳有说有笑打成一片。
因为我比很多住校同学年龄还要小一点,铺盖、箱子、碗罐什么的不会收拾,我妈就经常给我写一张纸条放包裹里,我也特别喜欢看她的字条,第一个字必是“宝”加冒号,把“宝贝”简化了,嘱咐我咸菜第几天开始吃,要把塑料袋里装的菜倒到一个搪瓷大盘里,要记得把塑料袋或者瓶子包好带回家。
我不会骑自行车,有的周末就留在学校里,由哥哥姐姐给我送菜。当时经常有应季食物送过来,五六月份的新土豆切丝炒青椒,肉丝儿炒鲜黄花菜、油炸小春鱼,一圈圈解开捆扎塑料袋的小布条,那种清新香气一下钻进肺里,惊喜得我把脸埋在这个袋口上深呼吸,等到我中考和高考的时候,会有卤猪肝、煮大虾、酱排骨送来。
除了带各种炒菜,我妈经常给我带包子或者饺子,猪肉和扁豆或白菜大葱的,蘑菇三鲜的,每一只都鼓鼓囊囊,用报纸或杂志封皮、散页包好,再用细绳捆扎,装在包袋里捎过来。包子大概只带吃一次的,饺子带的够吃两顿,照例是用开水烫着吃。烫饺子的时候,我遵妈嘱用筷子给它们戳上几个眼儿,油花立即漂上来。开水作用有限,没有发酵的半冷肉馅面食吃的次数多了,我攒下一点胃病,当然,这个我从不怨我妈。
我妈除了给我带炒菜之外还是经常给我带包子、带饺子,分量也都增多了,让我和好友们分食。这些包子饺子因为在包里压得太紧可能会印上几个油墨字迹,大部分包装纸都洇湿了,有时候还要揭掉包子皮才能吃。
(《北京青年报》10.23 宋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