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故事很多,但他记得最多的是儿女的趣事。比如在我刚够得着餐桌的时候,已经可以豪迈地说:“干了这一杯!”是小杯,装的却是53度白酒。
18岁之前不能饮酒?父亲的字典里没有这条家规。何况,父亲喝的竹叶青,确曾医治他的病痛。我家家教虽严,但父亲准许我们喝一点白酒,舒筋活络,解忧解乏。
喝了酒的父亲温和慈祥,幽默风趣,“含饴弄孙”在父亲这里可以置换为“含酒”。在我的印象中,有了酒,家是另一番氛围。老家的八叔辗转到山西探望父亲时,就着并不丰盛的小菜,两人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喝不完的酒,叙不尽的情。
总之,喝汾酒,听京戏,在很长一段时间,是父亲最大的人生享受。父亲好酒,只喝高度酒,最好一口干掉才过瘾。这也是他的性格,做事干脆豁达,为人豪爽仗义。
在我们的心目中,高大威猛的父亲是一座伟岸的山,只是我从来没想过,这山石不会永远坚牢,甚至在某一天有可能颓然倒下。我永远不会忘记,听到父亲罹患晚期癌症时的悲痛。
得知父亲患糖尿病时,忍不住伤心落泪。癌症来了,糖尿病都不算病了。我竟忍住了眼泪。手术、治疗、复发、再手术……三年四次手术,坚强的父亲挺过来了。
用药,并改善一切不良生活习惯。我陪父母赴宴,朋友特别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不会喝酒就罢了,喝了一辈子酒,这会儿闻着酒香,看着别人开怀畅饮,对老人真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父亲淡然一笑,他戒了酒。戒酒不只为自己,更是为了儿女,他担心一次次住院,会牵扯儿女的精力,会拖垮我们的身体。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陪父亲小酌,共享清醠之美。最近,有机会走访汾酒集团。明知道父亲不能喝酒了,仍习惯性地,在琳琅满目的各色品种中,找了两瓶老字号的汾酒和竹叶青,我知道父亲一定会爱不释手。
(《新民晚报》10.8 舒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