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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10月10日 星期四

    故宫古建专家揭秘“上房揭瓦”十八年

    《 文摘报 》( 2019年10月10日   08 版)
    古建部设计组高级工程师黄占均(左二)与同事在大殿屋顶。

        几年前的一个黄昏,夕阳西下,落日熔金,赵鹏一个人沿着架子爬上故宫东华门的巨大屋檐,看着阳光把琉璃瓦屋顶染得一片辉煌灿烂,他被这壮丽的美景深深震撼了。

     

        遥想80多年前,梁思成、林徽因等建筑学家成功修缮天坛祈年殿的往事,赵鹏瞬间“把自己感动了”,因为他现在所做的正是和这些前辈一样的工作。这个建筑学专业毕业的小伙子默默对自己说:“修古建将是我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

     

        那是2011年,赵鹏在故宫第一个独立负责的项目——东华门修缮工程正式开工。如今,赵鹏担任故宫古建部副主任,他与同部门的几十位专家承担着故宫古建的保护工作。明年适逢故宫600岁生日,也是进行了18年之久的故宫第三次大修竣工的日子,故宫焕然一新的面貌该有多美?他们和所有的观众一起期待着。

     

        散碎建筑构件铺满整个院子

     

        从故宫东华门进去不远的工作区,有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小院,门口挂着一个黄色的“古建部”的牌子。进去以后,发现院子有些陈旧,杂草野花丛生,但生活气息颇浓,花盆里养着各种花花草草,猫咪自由穿行其间。与别处不同的是,这里到处是建筑构件,把院子里的空地都占满了,仔细看去,每个构件上都标注了数字。

     

        “这些有破损的建筑构件都是从古建上拆下来的,编好号,修补好之后还会尽量利用到古建上,我们修古建要最大限度使用原材料、原工艺,保留传统的东西。”一位大姐笑着告诉我,她是故宫古建部设计组的高级工程师黄占均,18岁来到故宫工作,至今已经30多年了。黄占均1983年来到故宫的时候,故宫刚刚进行完第二次大修,她很遗憾自己没赶上,否则可以积累更多的经验。

     

        新中国成立后,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国务院虽每年向故宫拨出维修专款,但古建专家们赖以增长经验的大修只进行过两次,第一次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另一次在1974年。

     

        上世纪50年代进行的第一次大修,光是垃圾就运走了25万立方米,用这些垃圾,可以从北京到天津修一条6米宽、路基35厘米高的公路,由此可以想见当时故宫破败凄凉的面貌。

     

        第二次修复工程是李先念提出的,从1974年开始一共延续了7年,国家第一笔拨款1400万元。其时国力所限,如此规模和节奏,远不足以抵消近百年来故宫古建筑因氧化、霉菌、虫蛀、酸雨、雷电等造成的侵害,所以,故宫的状况一直令古建筑专家忧心忡忡。

     

        80年代,黄占均进入故宫工作之后,就开始跟着老师傅一起进行古建勘查工作。当时她是一个文弱的小姑娘,以为古建设计只是画图写报告这些案头工作,没想到还需要爬到十几米高的大殿屋顶上,她一下子懵了。

     

        “上房揭瓦”与“飞檐走壁”

     

        “幸好我没有恐高症,踩着架子上的几块木板,扶着墙壁慢慢爬上去,到了屋顶往下看,还挺有成就感的。”黄占均对自己第一次勘查的情景记忆犹新。

     

        不过上屋顶可不是为了看风景,需要观察琉璃瓦的破损情况,还要掀开瓦,勘查瓦下面的“灰背”(保温防水层)是否有断开、下滑的情况,“灰背”下面的“望板”是否糟朽损坏,再下面的木基层有没有破损……这种勘查不能只做一处,需要多找几个点,才能基本了解古建的健康情况,所以工作人员经常在倾斜的屋顶上一站就是大半天,无论风吹日晒。古建部的专家们把这项工作戏称为“上房揭瓦”。

     

        专家们为了“上房揭瓦”,得练就一身“飞檐走壁”的本事。赵鹏告诉我他的亲身经历,有一次曾经在雨后徒手爬上太和殿的屋顶,因为情况紧急,脚手架只搭到上层檐口,他踩着湿滑的瓦面,沿着檐头向上爬,一直爬到正脊,考察前后坡外面的情况。“上去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下来可就惨了,双手拼命找东西抓,太滑了,到地面整个人都瘫软了。”

     

        然而,“上房揭瓦”还不算最苦最累的活儿,更艰难的要算勘查古建内部梁架里的情况,高大的建筑还好一些,最难的是比较小的建筑。“就依靠几块木板搭的简易脚手架,到了上面根本站不直,只能弯着腰爬进梁架里面进行手工测量,不能拉电线,需要一直举着手电筒。因为上下不方便,有时候全天都得在上面待着,中午也没办法下来吃饭,工作全部完成之后才能下来休息。”黄占均告诉我,而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对于爱干净的女孩子来说,更难以忍受的是脏,“梁架上面多年没人上去过,尘土足足有10厘米厚,戴着两层的纱布口罩都没用,出来之后全身上下都是黑的,跟土猴子一样。”黄占均最怕的就是夏天上梁架,“闷热到窒息,密不透风,太难熬了!”

     

        今年夏天酷暑难当,然而黄占均和同事们依旧每天顶着大太阳在屋顶勘查,忍着闷热在梁架里工作,“别人都以为我们是设计师,只需要在办公室喝茶绘图,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其实是名副其实的户外工作者”。

     

        修复讲究到每一颗钉子

     

        即使是黄占均这样的资深高工也有同样的忐忑,因为几乎没有人具备大修的经验,都是边干边学。她第一个单独负责的大修工程是神武门。“以前都是局部的修缮,从来没有揭过顶子,揭顶的时候心情特别紧张。”打开一看,她也惊呆了。

     

        “神武门的做工确实非常讲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什么年代的建筑手法,复建也都是使用传统老工艺,基本保持了明代的建筑风格。”神武门始建于明代永乐十八年(1420年),从它建成至今虽经多次保养维修,但从来不全面,所以这项大修工程也算几百年来“破天荒头一遭”。

     

        神武门的很多构件包括木基层及瓦面等,在形制及工艺加工技术方面都具有特殊的风格和做法,大修时专家们决定,能保留的原构件尽量保留。

     

        “要求施工前对将要拆下的每一构件都要进行编号,还要注明其形制、位置,以便重新放回原位置;我们对表面脱釉大于70%的琉璃瓦脊件,采取挂釉复烧的手段继续使用;对木基层包括椽飞、望板、里口木等构件糟朽部位进行镶补;传统手工打制的镊头钉,由于年久大部分均已糟朽变形,我们按传统工艺做法重新打制镊头钉,按原位钉安……”黄占均如今说起这些事情似乎容易,可背后却是专家和工人师傅们付出的大量劳动,讲究到每一颗钉子,这就是故宫修复的风格。

     

        等待“懂行匠人”

     

        2015年最先启动的“养心殿研究性保护项目”是故宫在古建修缮方面的首次尝试,为什么是养心殿?单霁翔曾这样解释:如果说故宫古建筑群代表了明清官式建筑的最高成就,养心殿则是故宫古建筑群中最具典范意义的代表,它是清代紫禁城使用率最高的地方,集中反映了清代建筑艺术中汉文化、满蒙文化、佛教文化以及西方文化的多元共生。

     

        然而,养心殿项目启动了两年多之后,一直没有正式动工修缮,当时很多人都有些不解,这么长时间究竟在做什么?赵鹏告诉我,其实故宫在这段时间做了很多不为外界所知的工作,譬如全院各个部门全面介入,开展了33项课题研究。

     

        赵鹏介绍说,故宫希望通过养心殿项目,重建故宫古建筑传统技艺传承队伍,解决修缮队伍水平低、传统营造技艺传承后继无人的问题。养心殿为什么迟迟不开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等待“懂行匠人”,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传统官式古建筑营造技艺包括“瓦、木、土、石、扎、油饰、彩画、糊”八大作,其下还细分了上百项传统工艺,从材料到做法都严格遵循营造则例。历时2年,故宫博物院终于完成了一批官式营造工匠的培训,工匠到位,养心殿修缮维护工作终于正式开始了。

     

        与此同时,其他几项研究性保护项目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黄占均负责的是乾隆花园项目中“萃赏楼1区”建筑群的修复,其中包括13座古建。在她的电脑中,我看到了详实的勘查报告和几十张精密的设计图,这还不包括“隐蔽工程”,随着修缮工作的进展,随时会出现以前没有估计到的新情况,就需要他们立即解决。

     

        时间越来越近,古建部的专家们工作也越来越紧张,故宫古建筑整体维修保护工程将在2020年全面竣工,这是一百余年来规模最大、范围最广、时间最长的一次故宫古建筑修缮。修复的一砖一瓦,里面都蕴含着专家和工匠们的智慧与汗水。  

     

        我们期盼着故宫不再有工地的一天,这座中国古代建筑的代表,中国人民的骄傲,中华文化的精华,将更加闪耀世界。

     

        (《北京青年报》9.10 京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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